西汉水是嘉陵江上游的支流,它发源于甘肃天水县的齐寿山(古名山番冢山),经小天水、罗家堡与峁水河相会后,东南流经礼县全境再折而东行,穿过西和县南部,沿成县、康县交界线继续东流入陕。汉代以前尚无嘉陵江之名,那时西汉水在今阳平关附近与沔水(今勉水)相通,乃汉水上游两条主要支流西面的一条,故名“西汉水”,当时是西北地区非常重要的河流。在今礼县永兴地区的西汉水北岸,有一座算不上高峻的大堡子山。像陇南地区许许多多山包一样,大堡子山从未引起世人的关注。它默默地俯视着滔滔西去的西汉水,一条建国后修筑的公路从它的腰部盘绕而过。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前,谁都不曾想到,被历史的积尘掩埋了两千七百多年的秦先公西垂陵园,就坐落在这个土山包顶部的缓坡上。大堡子山深深隐藏着一段失落了的历史,这个巨大秘密的被揭示,成为九十年代甘肃文博领域最具轰动性的事件。
颇含讽刺意味的是,秦先公西垂陵区的发现,并非考古学界的业绩,而竟是当时十分猖獗的盗墓邪风的产物。当人们开始关注此事时,该陵区所出大量珍贵文物已出现在纽约、巴黎、伦敦以及中国、台北和香港等地,令文化界人士扼腕顿足,震惊不已。尽管如此,这一发现的重大意义仍不容低估,发现本身意味着历史的再现,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事后有关方面采取了许多积极措施,追回了部分被盗掘的文物。省、县两级文博部门对该陵区及附近秦墓群先后两次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取得了不少收获。一些关心我国文化事业的著名学者,如中国社科院历史研究所所长李学勤先生,陕西省考古研究所所长韩伟先生等,又将该陵区所出而被盗卖至海外文物的信息资料,向国内学术界作了介绍。著名青铜器专家、上海博物馆长马承源先生,还用重金设法将某些文物购回。甘肃省博物馆也曾多方筹资,陆续征集了许多因该陵区流散到社会上的文物。正国为这样,今天我们才能对该陵区的性质、时代和规模,作出基本判断;进一步的研究工作已在省内外文博界展开。
秦人本为赢姓东夷族的一支,在我国中原地区进入文明时代前夜,由于各主要部族集团发生大冲突、大动荡、大融合而导致的部族大流徙过程中,赢姓秦人西迁至关陇地区。《史记·秦本纪》说,最晚在秦先祖中(氵)时,已“在西戎,保西垂。”这个“西垂”,并非如某些学者所说的是泛指“西部边陲”。实乃秦人活动的中心城邑。此邑曾被当时在关陇地区势力炽盛的大戎族长期占领,故又有“犬丘”或“西犬丘”之名。中(氵)的后裔大骆,即以西垂为都邑,领导着一个尊西周王朝为盟主的小氏邦。大骆的嫡子名成,庶子名非子。非子善养马,被周孝王台去服务,畜马于“(氵开)渭之间”,即今陕西(氵开)水与渭河交汇的宝鸡以西地区。因他为王室畜马有功,后来就由孝王做主,从大骆家族中别宗分支,以“附庸”身份被封在(氵开)渭之间的秦地,“秦”之名由此开始。再后来,由于西周王朝的衰落,非子一族难以立足于王畿之内。可能就在周厉王末年的社会动乱中,这支秦人被迫西迁至陇上,在今甘肃张家川、清水一带繁衍生息。而“秦”之地名,也按当时部族迁徙的通习,随族众而转移至陇上。秦人在陇上的力量日渐状大,而且此后再未放弃过对该地区的控制,故(氵开)渭之间的“秦”渐被淡忘,而陇上之“秦”却名显于后世。居于西垂地区的嬴人支族首领是秦仲,周宣王升封秦仲为大夫,鼓励他讨伐犬戎。结果秦仲战败被杀。秦仲有以庄公为首的五个儿子,要为其父报仇。周宣王派兵七千,支援他们继续与犬戎斗争,终于打败了犬戎,收复了西垂地区。从此陇上秦地与西垂地区联成一片,秦庄公因此也便有了“西垂大夫”的称号。秦人力量空前壮大,政治中心复归于西垂,西垂在秦人心目中始终具有祖邑邦基的地位。
那么,这个“西垂”究竟在何处呢?就是汉代的“西县”,位于“天水西南一百二十里”处。汉代西县县治,即诸葛亮北伐初出祁山,因街亭失利而匆匆撤兵时所“拔”之西城,其地望不出西汉水中游今礼县、西和县交界地区。具体说,应在永兴、长道二镇附近。西和河(西建安水)在此与西汉水汇合,形成了一片水土肥美的河谷盆地。这里山川交错,形势开阔,气候温润,宜浓宜畜,自古至今为物产丰饶、人烟稠密的繁盛地带。以出产井盐著称于古今,又以骡马集散地闻名遐迩地的盐关镇(古卤城),乃这一河谷盆地的东大门,而大堡子山则守其西隅,易守难攻的祁山雄踞其中。在先秦乃至汉魏,这一地区一直是东进关中、北襟河渭、南控巴蜀、西联诸戎的咽喉要冲。这正是古代方国立邑建都的佳地胜境。大堡子山秦公陵园的发现,无疑使西垂古邑地望更加明朗化。大堡子山距永兴、长道约七八华里,这正是先秦方国选择族茔的合理距离。大堡子山又在永兴、长道之西,合于《史记》秦国早期几位先公“葬西山”的记载。
大堡子山陵区所出众多器物中,目前已知铭文显示为秦公作器者,至少在15件以上,这里为秦公陵园是确凿无疑的。那么,这里埋葬着是一位还是数位秦公呢?秦公又是谁呢?甘肃省考古研究所曾对该陵区进行过抢救性发掘,共清理小墓九座,大墓两座(中字形、目字形各一),车马坑(曲尺形)两座。由此初步推测,这里可能是两位秦公的陵园。从所出器物工艺水平与纹饰、铭文风格看,存在明显的差距,决非一时之物。如有的制作精致,有的则较粗糙;有的含西周晚期的意蕴较浓,有的则更多地显示春秋早期的特征;铭文有铸成者,有錾刻者;“秦”字有的含“曰”,有的省“曰”等等。它们应出自不同的墓葬。从文献记载看,秦人祖先具有“公”的身份而又明确是葬于西垂的,共有四位,而其中可能性最大的是襄公和文化父子二人。那些时代略早,制作又较粗糙的器物,可能出自襄公之墓;而那些时代较晚,制作又很精美的器物,则可能出自文公之墓。襄公是秦第一个受封为“公”的国君,但他封“公”后,仅五年便死于征伐犬戎的战场上。是时秦之国势尚不稳定,还难以掌握纯熟精巧的青铜铸作技术;襄公丧事又极仓促,来不及作充分准备,故对随葬品的精美程度,不可能刻意追求。文化则全然不同。文公时代秦国不仅彻底打败了戎人,且已牢固地控制了关中。文公在位五十年,他越陇迁(氵开),辟疆拓域,循先祖之踪,承周人之业,奠定了秦国东向发展、日后逐鹿中原的基石。他又建立史官制度,重视民众教化,严格刑律法规,强化了国家体制。总之,文公时代是秦国在政治、经济、文化诸方面均获空前发展的时代。文公本人又是一个极重权位、声誉,虔奉神祖的国君,故其陵墓葬品之丰美、气魄之宏大,自非其父襄公所能比。而且,文公之葬与襄公之葬时隔五十年,只有这种较长的时差,方能显示出器形、纹饰与铭文风格的变异。因此我们认为,大堡子山陵墓的墓主,很可能是秦襄公和秦文公。下面介绍这里出土的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