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北京要求所有剧场都安装摄像头，以监控剧场表演的内容，虽有众多腹诽与牢骚，但话剧界人士默默地接受了。如今更匪夷所思的规定又来了，“人民群众”可以现场举报，并决定一部话剧的生死，这让人想起从前戴着红袖箍揪斗知识分子的人们。
　　
　　8月20日和21日，77岁的话剧导演林兆华来到苏格兰，为爱丁堡国际艺术节带来了他的话剧《大将军寇流兰》。中国最著名的话剧导演、他最忠诚的支持者濮存昕、莎士比亚生前创作的最后一部戏、邀请上百位当地民众出演群众演员，由于这些因素，至少在爱丁堡华人圈子，人人争说林兆华，而且在票价不菲的情况下基本售罄，这对于中国剧团来说极为罕见。
　　
　　那么林兆华到底是干吗的呢？我特意问了几个去看戏的朋友，都了解甚少，只知道他的外号叫“大导”。
　　
　　在中国艺术界，张艺谋、陈凯歌等导演的名字前常被冠以“大导”二字，但如果你问懂行的“大导是谁？”则专指林兆华一人。尤其在话剧界，多年前我听专业人士聊天，大导长大导短，我问大导是谁？还被嘲笑了一番，因为敢领这个头衔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店。
　　
　　林兆华出身于北京人艺，北京人艺就是由曹禺焦菊隐缔造、老舍郭沫若都写过戏、诞生过《茶馆》和伟大的演员于是之的院团，被公认为中国话剧的圣殿。林兆华成名于人艺，后反出人艺，又回归人艺，但一直若即若离，他的艺术生涯和北京人艺恩怨难解，又密不可分。
　　
　　林兆华的成名作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的《绝对信号》，那是中国实验话剧的发轫，剧本作者是他的好搭档，诺贝尔文学奖得住高行健，他当时也在人艺工作。那部话剧既震醒了中国的先锋话剧，也注定了林兆华一生的命运。
　　
　　我与林兆华有过几面之缘，也曾编发过他的话剧评论文章，他不止一次调侃自己是北京人艺的逆子。因为他在人艺颇有一些对手，而且多是成就斐然的老艺术家，他们坚持北京人艺要走现实主义的路子，而林兆华颠覆了人艺的传统，对其简直欲逐出门墙而后快。但林兆华偏偏认为，只有一部《茶馆》，才是北京人艺的耻辱，而他的“一戏一格”的艺术信念，就来自于人艺的奠基人焦菊隐先生。所以，林兆华究竟是“逆子”还是真正的传承者？这个问题几十年来在人艺争得不可开交。
　　
　　林兆华一生导戏七十多部，虽然难称得上部部成功，但确实做到了一戏一格，没有任何两部戏的导演手法是雷同的，永远在探索艺术的可能性，这是林兆华最为人钦佩之处。林兆华是一个独立思想者，他最痛恨政治对艺术的禁锢，为中国话剧的未来担忧，而这种知识分子式的深沉思考，是他的话剧作品始终不变的灵魂，包括《大将军寇流兰》反思庸众如何决定了英雄的命运，思考就达到了很深的境界。
　　
　　大导是惟一具有国际影响的话剧导演，他也成了中国话剧良知的象征。跟喜欢话剧的朋友聊天时，他们经常为一个问题伤感：为什么只有一个林兆华？为什么一位老将勇猛精进，而年轻的导演们却早早地颓了，失去了话剧的独立精神？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没有正确答案，但一则新近发生的新闻可作为参考，一个月前，北京媒体刊发了一则新闻：“最新一期政府公报对外公布《关于进一步规范对小剧场演出活动服务管理工作的意见》，意见明确将组成小剧场义务监督员队伍，对演出内容及时反馈，违规剧目将受到处理，动员一批责任心强、具有政治敏锐性和戏曲鉴别能力的社区志愿者组成小剧场义务监督员队伍，协助文化部门对小剧场进行服务和管理。如果出现10种情形，要及时汇报，包括：反对宪法确定的基本原则的；危害国家统一、主权和领土完整，危害国家安全，或者损害国家荣誉和利益的；煽动民族仇恨、民族歧视，侵害民族风俗习惯，伤害民族感情，破坏民族团结，违反宗教政策的；扰乱社会秩序，破坏社会稳定的；危害社会公德或者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宣扬淫秽、色情、邪教、迷信或者渲染暴力的；侮辱或者诽谤他人，侵害他人合法权益的；表演方式恐怖、残忍，摧残演员身心健康的；利用人体缺陷或者以展示人体变异等方式招徕观众的……”
　　
　　比这更早的时间，北京要求所有剧场都安装摄像头，以监控剧场表演的内容，虽有众多腹诽与牢骚，但话剧界人士默默地接受了。如今更匪夷所思的规定又来了，“人民群众”可以现场举报，并决定一部话剧的生死，这让人想起从前戴着红袖箍揪斗知识分子的人们。
　　
　　这样的手法，本身就是一部戏剧，而且你说不清是戏剧，是悲剧，还是一部超越了悲剧的黑色荒诞剧。这个规定让我自然地想起了林兆华的《大将军寇流兰》，在这一时分，一部戏和一位导演，成了一个荒诞时代的先知。
　　
　　莫非，这就是“为什么只有一个林兆华的问题”的答案？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