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酉三月，柳绿花红，笔者游历中州开封府，在巍巍城墙围住的13600平方米的庞大建筑群中，一列长长的一百六十多名开封府尹名单中，赫然列着宋太宗、宋真宗、宋钦宗三位帝王和寇准、范仲淹、包拯、欧阳修、蔡京等北宋重臣。尤其是蔡京，臭名昭著的误国奸相，竟以何德何能忝列寇、范、包、欧之后？
    宋徽宗赵佶是宋神宗的第十一个儿子，本没有做皇帝的份儿。由于宋哲宗无嗣早夭，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力举这位“端王”来坐“不可一日无君”的龙廷，意外做了面南称孤的君王。虽然后来临危退位，卸重任于儿子宋钦宗，但还是逃不了异国作囚、客死他乡的凄惨结局，受到误国亡国的万世唾骂。宋徽宗千不该、万不该生于帝王之家，摆不脱做皇帝、做政治家的命运，以至在以人品论文品的封建时代，历史民族战争的狼烟掩盖了宋徽宗的书画艺术的光华，及至大多数国人只知道他是重用奸臣的亡国皇帝，而不知道他和他所重用的奸相具有盖世的书画艺术才华。
    宋徽宗《珍禽写生图》在当代拍到六千三百万的天价，绝不是单纯因为他的皇帝头衔和珍禽小尖嘴是纯金点就，他的许多作品都有其独到的创意和不寻常的艺术风格。以《竹禽图》为例，石崖竹枝的创意，双禽栖枝的主题，竹枝荆条的不着墨色等诸多艺术特色构成其艺术珍品的地位。
    宋徽宗的书法擅长北宋盛行的笔力遒劲的行楷工书，又以风云变幻、龙蛇奔腾、泼墨洒脱的草书传名千古，他的扇面草书在北宋时代即被视为文人至宝，他的千字文草书在历代大书家所书千字文中亦称上乘精品。
    描写北宋时代的文学作品多提到北宋王朝对天下奇石花草的搜集，煌煌巨著《水浒传》更以令公之玄孙杨志沉落太湖石而引出一连串惊险故事。而宋徽宗所绘湖石几可以画乱真，玲珑剔透的太湖立石，富于变化的青灰石色，清新疏淡的杆杆翠竹，再配以半幅工整瘦书硬笔，绝妙精品书画令千秋后世叹为观止。想当年作书画的皇帝一定每日在奇石构筑、绿荫掩映的后苑耽搁、如醉如痴地伏于书案画室，不知天高云低。如何不疏于国事，那里看得见边境烽火，记得起五更上朝励精图治。
    宋徽宗不但自画自题，还经常让别人在自己画上题诗配字。封建时代什幺事都讲究门当户对，皇帝的画谁能随便题诗题字呢？此人不但要位列三公、官居极品的政治地位，还必须具有深厚的文字功力和一流的书法艺术水平。
    北宋时代自欧阳修最先倡导适意书法观以来，逐渐形成苏、黄、米、蔡四大流派书法。苏学士是诗、文、书、画全才，自谓“我书意造本无法”。迁都后的黄山谷公则称：“老父之书，本无法也！”米芾以草圣口吻自述：“不当问工拙，意足我自足。”四大书家之中政治地位最高、四度为相的双国公蔡京自徽宗即位后权力地位达到其人臣巅峰，而徽宗决定起用放逐大臣蔡京竟阴差阳错地源于一张《爱莫助之图》。宋徽宗是历史上著名的文人皇帝，宰相都是腹中储书一万卷的饱学之士，且蔡京又是北宋屈指可数的大书家，徽宗用蔡京如鱼得水、鱼水交融的君臣关系，使徽宗皇帝的许多画上配有当朝宰相蔡京的题诗题字。以现代科学的美学观来看，蔡书赵画均达到宋代书画艺术巅峰，是祖国文化艺术宝库中不可多得的两颗光彩夺目的“帝相”艺术明珠。
    蔡京题徽宗《听琴图》诗为一幅瘦筋草书，字体草而不狂，字圆笔润，虽无龙腾虎跃之状，却具龙盘虎踞之势。且诗意投徽宗所好，也难怪能受到徽宗长期宠爱。题唐明皇《鹡鸰颂》跋亦如一幅素草字帖，赏心悦目，可观可摹。李隆基泉下有知也会笑纳这位宋代书家的刻意奉献。而题宋徽宗《雪江归棹图》却笔锋如刀、厚重深沉、淋漓酣畅、力透纸背。其宰相气势、大家气韵跃然纸上。
    我非书家，弄不懂书家心态对书品究竟起多大作用。更弄不清道德对书品的形成有无潜在之关联。姑且不议此题，留待专家探考。但是我敢肯定一个人的学养和气韵之形成关联密切。杜甫说：“书到贵硬方通神”；苏轼说：“读书万卷始通神”；强调的都是长期的学习磨练和广泛的知识积累才下笔有神。无论蔡京在朝的忠奸，他的熙宁三年的进士及第绝不亚于现代的博士研究生毕业的论文答辩；他的端明、龙图双学士身份绝不是不学无术的南郭之辈可以混充；他的翰林学士兼侍读修订国史职务更需学富五车的知识才能担任；还有开篇所述他的龙图阁待制知开封府的实职，主管京师及下辖十七县二十四镇一百多万人口的古代大都市，光府吏即达六、七百人，这可是没有真本事干不来的职位，而蔡京在冗琐的政务中和复杂的社会背景下游刃自如，充分彰显他在天子脚下的办事能量。至于后来的太师、嘉国公、魏国公、鲁国公、楚国公的显赫地位大约既得益于他长期周旋于为宋徽宗的画题诗配字，还与他对上善窥人主之意、曲意逢迎，对下善弄权术、驾驭僚属相关，致前后为官执政四十余年，三子一孙官至大学士，自己终年八十高龄。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