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一家坐在客厅里,睑容肃穆。
陈太太说:“这件事还是要告诉小妹的。”
陈先生说:“你讲吧。”他推开椅子,回房去了。
陈太太低下了头,看了看她的大儿子,做大哥的摇摇头。大嫂讪讪的看到别处去了,表示也与她无关。陈太太为难的皱上了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小妹开门回家来了。天气冷,她披着一件连帽子的大衣,手中操着一大篮子的书籍──又上图书馆去了。脸冻得红红的,头发吹得有点乱。
她一边脱手套一边关上大门,“好冻──”她转身,看到一家人坐在那里,整整齐齐的,不由得呆了一呆。
陈太太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把那张大红帖子向小妹递过去,“婉儿,家明他,结婚了。”
婉儿又一呆,她伸出了手,但是手好像不听话,接过了那张帖子,帖子仿佛有千斤重的样子,她差点没一跤摔在地上,她扶着椅子的背,一抬头,看见她母亲一脸怜惜的看看她,她的鼻子就一酸。
她趁机往椅上一坐。
饭桌上正摆着一盘橙,她就拿起水果刀,开始削橙。
婉儿没削了半个,又放下了刀,打开了那张帖子,细细的看了起来,好像看报纸一样。
看男家的名字,女家的名字,住宅,结婚的农历日子,新历日子,把这张喜帖翻来覆去,好像要把它背熟的样子。一家子都不出声。
过了很久,婉儿终于说:“啊,他结婚了。”
“是的。”陈太太说。
婉儿露出了一丝笑,“很好,结了婚,他就安定的工作了,他这当儿,正得好好的干一番事业,否则就迟了。”
“你——”陈太太对婉儿的态度有点奇怪。
婉儿又拿起了水果刀,说下去,“那位小姐我没见过,反正他说好,就是好,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改天说不定写封信去恭喜他。”
大嫂诧异的说:“小妹,你倒是很大方,我们还以为你会难过,谁知──?”
婉儿抬起头,“大嫂,你不知道,感情这件事是很难说的,我得不到快乐,人家得到了,只要他俩好好的,我看着也舒服。为什么一定要弄得两败俱伤?什么也没有?我就是这个意思,况且我跟家明闹翻一年了,没见面,也有半年多了。”她重又低下了头。
“那是他自己不好,先去跟别的女孩子混。”陈太太说。
“不能这么说,妈妈,”婉儿说:“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陈太太既好笑又好气,一这么说来,他倒是个好人了?”
婉儿落寞的说:“他根本是个最好的,我原没有说错,我自己没福气罢了,我也有不好。”
大嫂笑道:“真正没见过小妹这么好的人,要是换了别的女子,不把他骂臭才怪!”
婉儿说:“我也骂过他,奈何他总是不生气,由此可知他是好人,我现在想穿了,他母亲说得对,感情并不能勉强,我没有办法。”
陈太太放下心来,“好了,既然你想得穿,那最好!我们就是怕你想不穿啊。吃饭吧。”
小妹说:“让我去洗个脸──今年真冷。”
她到房间去了,她的房间连看一个小小的浴室。一进去她便掩上了门。
大嫂就说:“我们还正在耽心呢,没想到倒这么容易解决,到底是新派人。”
大哥说:“不见得,一年半了,小妹哭也哭够了。”
陈太太不说话。
大嫂说:“家明也是,怎么就这样结婚了呢?我们小妹不过是脾气坏一点,年来也改了,每个人都说他们是这么这么好的一对。”
陈太太说:“每个人说有什么用?家明觉得小妹不好。”
“我倒不相信他就忘了小妹。”大嫂说。
“忘了也好,不忘也好,总而言之,小妹现在可死了心,可以好好的找个对象了。”大哥说。
陈太太不响。她在想,小妹找男朋友也难,眼界高。又要样子好,又要学识高,一年多了,要找早就找到了,怎么又拖到今天?不过也只好慢慢来罢了。这些日子,只看见她往图书馆里走,假期孵在家里,实在闷不过了,就与女同事出去看个电影。有时候她坐在家里,有点魂飞魄散,神不守会似的,也幸亏有一份工作,分散点心事,否则她是更显得灰一样了。 (责任编辑: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