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当朝一品太尉、首席宰相、天子舅父,居然要亲自主审一桩性骚扰案,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
可是,人们根本没有想到,长孙无忌要杀的并不是一只鸡,甚至也不仅是一头牛。
他是要利用这只上蹿下跳不知死活的鸡,牵出躲藏在暗处的一大群牛!
准确地说,长孙无忌是要利用这个案子,把朝中的所有政敌一网打尽!
其实,长孙无忌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事情要从贞观十七年(公元643年)的那场夺嫡之争说起。
当时,太子李承乾与魏王李泰围绕着储君之位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夺。可是从一开始,李承乾就明显处于劣势,因为他私行不检,屡屡爆出丑闻,令太宗失望不已;而魏王李泰的夺嫡呼声则一直居高不下,因为他有志向,有韬略,聪明颖悟,多才多艺,深受太宗的赏识和宠爱。李承乾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企图发动政变夺取帝位,可未及动手就被太宗粉碎,旋即被贬为庶民,不久后流放黔州(今四川彭水县)。
太子出局后,李泰自然就将储君之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因为他不仅本人聪明干练,胸藏韬略,深得太宗欢心,而且背后还拥有一个实力强劲的政治集团,其中包括当时的宰相刘洎、岑文本,以及一帮元勋子弟,如房玄龄之子房遗爱、杜如晦之弟杜楚客、柴绍之子柴令武等。
就在朝野上下的人们认定魏王李泰入主东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之时,年仅十六岁的晋王李治就像一匹政治黑马蓦然闯进人们的视野之中。而力挺他的人,就是时任司徒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之所以坚决拥立李治,是在于他年龄小,性格柔弱,易于掌控。熟悉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当一个外戚极力拥护一个幼主继承皇位的时候,毋庸讳言,其原因就是这个外戚试图在日后掌握朝政大权。
长孙无忌拥立李治的深层动机正在于此!
正是因为他拥立晋王,而房遗爱却是众所周知的魏王心腹,所以长孙无忌自然就对房玄龄也产生了敌意。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房玄龄加入了魏王党,但是长孙无忌拥立晋王李治的时候,房玄龄显然也没有站在长孙这一边。表面上房玄龄似乎保持中立,可实际上他内心的想法和太宗初期一样,无疑都是倾向于魏王的。所以,从长孙无忌力挺晋王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把房玄龄及其家族视为自己政治上的对立面了。
李治即位后,尽管当年的夺嫡之争已经成为如烟往事,房玄龄也早在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就已作古,可长孙无忌却始终没有忘记,房家的人曾经是魏王党、曾经是他政治上的反对派!因此,在永徽的头三年里,长孙无忌对房家的监控从没有一天间断过。在此期间,以房遗爱为圆心,以李唐宗室和满朝文武为半径,所有和房遗爱走得比较近的人,全都落进了长孙无忌的视线,并且一个不漏地列入了他的黑名单
第一个被列入黑名单的人,是驸马都尉薛万彻。
薛万彻是初唐的一代名将,骁勇善战,早年追随幽州罗艺,后来成为太子李建成的忠实部下,在玄武门之变中曾率部与秦王将士力战。李世民成功夺嫡后,念在他忠于其主,且作战英勇,遂既往不咎,仍予以重用。薛万彻果然没有辜负太宗的期望,在贞观年间平定东突厥、平定吐谷浑、北击薛延陀、东征高句丽等一系列重大战役中,都曾经出生入死、屡建战功。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薛万彻升任左卫将军,并娶了高祖的女儿丹阳公主,拜驸马都尉,此后历任右卫大将军、代州都督、右武卫大将军等军中要职。
然而,到了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薛万彻的辉煌人生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原因是他的副将裴行方控告他在军中“仗气凌物”,并有“怨望”之语。所谓怨望之语,意思就是涉及政治的牢骚话。当裴行方与薛万彻就此事当廷对质的时候,据说薛万彻理屈辞穷,无法辩白,随后便被朝廷“除名徙边”,也就是开除官职,流放边疆。
薛万彻也许真的是说过一些牢骚怪话,否则也不至于在对质的时候哑口无言。可如果以为他纯粹是因为这个被贬黜流放,那就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朝中的政治倾轧和派系斗争。
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六月,高宗即位,大赦天下,薛万彻遇赦回京,并于永徽二年(公元651年)被起用为宁州(今甘肃宁县)刺史。如果薛万彻能因为这次流放的遭遇而深刻认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从此安分守己,夹着尾巴做人,他也许可以避开最后的这场灾难。
可惜没有。就在被重新起用的这一年,薛万彻因足疾回京疗养,期间便与房遗爱打得火热,并再次“有怨望语”。他愤愤不平地对房遗爱说:“今虽病足,坐置京师,鼠辈犹不敢动。”所谓“鼠辈”,意指朝廷的当权派,实际上就是指长孙无忌。
闻听此言,房遗爱当年被彻底粉碎的“拥立梦”再度被激活了。他带着满脸的兴奋之情对薛万彻说:“若国家有变,当奉司徒、荆王元景为主!”
房遗爱所说的这个荆王李元景,是高祖的第六子,时任司徒,他的女儿嫁给了房遗爱的弟弟房遗则,和房家是亲家关系。
在房遗爱的小圈子中,除了薛万彻和李元景,还有一个就是驸马都尉柴令武。
柴令武是柴绍之子,娶的是太宗的女儿巴陵公主。当初柴令武和房遗爱都是魏王党的核心成员,魏王被废黜后,柴令武自然也是一肚子失意和怨气。高宗即位后,朝廷给了柴令武一个卫州(今河南卫辉市)刺史的职务,显然有把他排挤出朝廷之意。柴令武更加不爽,以公主身体不适、要留在京师就医为由拒绝赴任。柴令武就这么赖在京师不走了,据说还长期与房遗爱“谋议相结”。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十一月,被贬黜到均州郧乡县(今湖北郧县)的魏王李泰终于在长久的抑郁寡欢中一病而殁。消息传至长安,长孙无忌发出了数声冷笑。
他意识到,收网的时刻到了。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高阳公主状告房遗直非礼的案件又适时出现,长孙无忌心中暗喜,随即主动请缨,全力以赴地展开了对此案的调查。
(责任编辑:陈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