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萋萋故乡路

时间:2012-09-24 10:18来源:新华副刊 作者:文军贵 点击: 载入中...

    如果您长年置身于城市如森林般拥挤的楼房里,奔跑在气势恢宏、宽阔平坦的立交桥上,徜徉在溜直顺畅、人流如水的滨江大道上,您是否还会想起我们的血脉还在那里流淌的故乡?您是否会想起故乡美丽的面庞和双鬓斑白的双亲?您是否还会想起故乡儿时的梦想还在那里发芽的小路?


    今年暑假,虽然暴雨过后高温难耐,但我还是携着家眷回了趟生养我的故乡,因为那儿还住着我的父母和兄弟姊妹,那儿还有一座默默静立在风雨中的百年老屋,那儿还巍然屹立着我儿时亲手栽植的那株芳香四溢的桂花树。


    因为道路长期遭到暴雨的冲刷,车刚开到村口就无法继续前行,只好委屈司机也跟我们步行。走在曲曲折折、碎石裸露、坑坑洼洼的村道路上,我疑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抬头望望河对面,属于另一个市县管辖的那些熟悉而陌生的峰峦和垭口告诉我,这里正是我日夜牵挂在心头的故乡。原本信步行走的小路上长满了萋萋芳草,一丛赛过一丛,葳蕤丰茂,密密匝匝地铺来绕去,像厚厚的地毯肆意地遮没了路面。毕竟我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很熟悉路况,义不容辞地带头走在队伍的前面小心探路。边走边努力回忆这些路段哪里要宽些,哪里要窄些,生怕一不小心踩虚了就掉进山沟里去了。这时,旭日东升,热气扑面,但草丛里的露珠还未晒干,一颗颗晶莹的露珠像是村庄的眼泪,想必是她昨夜过分思念离乡的游子,以致伤伤心心哭泣不止。我看着看着不觉心头一阵疼痛,眼前也仿佛挂着几颗露珠。


    “我走过的地方不少,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到。”同行的司机说。


    “是的,这里一脚踏三县,四县闻鸡鸣,条件艰苦哇。”我言道。


    “一个人走的话,还感到害怕。”司机说。


    “不用怕,这里都是淳朴的山民,没有拦路抢劫的。”我补充道。


    “这里群山相连,草木茂盛,人烟稀少,怕有野猪、黑熊、金钱豹等野兽出来伤人。”司机有些担心地说道。


    他说的没错,周围不止一次听到有人被黑熊、金钱豹咬伤的情况。


    但喝着故乡甜甜的山泉水长大的我忠贞不渝地深爱着这片土地,深爱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还有那声声蝉鸣和袅袅炊烟,甚至这方天空的朵朵白云。就是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偏僻村庄,如大山般淳朴的孩子们养成了勤劳、忠厚、上进的品格,在这辛辛苦苦刨了一年找不到几分钱的山沟沟里树立着要走出层层山峦的志向。近年来,一个一千余人的村子,就有100多名学子陆陆续续地考上了中师、中专和各类大学。与农村别的村子解放以来还没有一个高中生诞生的历史相比,我们村子简直就像一个天外传奇。尤其令人自豪的是我们那个生产队,几乎家家户户至少都有一名大学生,有的家里还有研究生,他们或在内陆或在沿海从事着各种行业,均干出了优异的成绩;人们津津乐道的是那位山里娃考上了军校,后来通过实干、苦干一步一步成长为一名大校。由于我队考出去的学生多,原本紧张的土地也变得绰绰有余了。有人说那是风水好,我却说,正是这里的偏僻闭塞,才使得渐渐懂事的孩子们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除了空气新鲜外没有其他什么优势可言,只有踏实而不浮躁地啃着书本,顺着漫漫书山执著地朝山外的世界艰难地走去,走去。他们相互鼓励,相互帮助,谁也不示弱,谁也不掉队,才有如此众多的金凤凰纷纷飞离僻远冷落的大山沟,向着自己的梦想奋力飞翔。


    回到家里,身体有些欠佳的母亲比平时更加高兴,因为我带着她的因道路不通有几月未回家的儿媳和年龄才14岁却身高165厘米的孙子。回家前我在电话上与母亲商量,也想请我的已有七十余岁的幺幺过来坐坐,可母亲说:“现在路上的草都长满了,有的草比人还高,您幺幺过来有可能很吃力了,再说,天气也很热,以后再请她过来耍。”我知道,一向大方好客的母亲说的也是实话。


    面对着故乡满眼的萋萋芳草,我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儿时。那时不仅是寸土寸金的时代,也可说是寸草寸金的时代。有时放晚学回家,转过山头就听见队里的妇女们在破口对骂,一个出语伤人,一个反戈一击,话来语往,各不相让,骂完了对方的老公、儿女、亲家母、亲家公,就骂对方的祖宗八辈人。直骂得声嘶力竭,月亮当空,才各自收兵回家。仔细一听,原来才是某某家把某某家包产地交界处的几丛深草给偷割了,听被偷割了草的那家的口气和腔调,好像那仇恨简直就是不共戴天。


    还深深记得儿时暑假里,为了多积些农家肥和喂壮耕牛以供秋耕,勤劳的父亲每天早晨领着我和妹妹踏着朝露去山坡割草。那时,路面和平地上几乎没有深点的草,我和父亲就壮着胆,小心翼翼地猫着腰,抓着藤蔓,来到十几丈高的悬崖边探身去割崖上长的深草,好像割了那些草,心里就有一种成就感。不然的话,即使割了满满一大背也还是心存一丝遗憾。我就是在那些时光里练就了特有的反手快速割草的级别。红日从东山冉冉升起时,我和父亲、妹妹就背着满满一背青草惬意地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可如今呢?斗转星移,人事代谢,一切都今非昔比。如果把当年为偷割别家的几把草而唇枪舌剑、大动干戈的故事讲给孩子们听,他们有可能觉得是天外故事。


    离开故乡时,儿子慎重地说:“爸爸,这条路几乎看不到路,我差点踩虚了,另选一条好点的路吧。”


    “故乡的路虽然难走,还是很亲切的。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免得你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解释道。


    “好吧。”儿子若有所悟地说道。


    只是非常令人痛惜的是,儿子穿的是短裤,路上一片片横长着的硕大草叶在儿子的腿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是不是故乡的路狠心要让我们的后辈记着归家的路呢?


    夕阳西下,点点余辉洒照在故乡一望无际的绿意浓浓的原野上,除了林中的几声蝉鸣,一切是那么静谧,那么安详。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头,回望故乡的小路,它依旧被萋萋芳草全部掩没,我的心好沉好沉……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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