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新近出版的长篇小说《带灯》,把他擅长的农村题材往现实又推进了一步。小说写了矛盾纷繁集中、"如陈年的蜘蛛网,动哪儿都落灰"的乡镇基层。主人公带灯是镇政府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因此她的故事毫无疑问地就和乡村纠纷、群众上访、旱灾水灾、征地搬迁、招商引资、农民工、矽肺病等勾连上了关系。这是贾平凹意识和把握到的现实经验。
贾平凹将之前的《秦腔》、《古炉》的写法比之巴塞罗那足球队,后者不讲究传统阵型和战术,所有人都是防守者和进攻者,不停地传球倒脚,繁琐细密,似乎毫不经意,可突然球就踢入网中。类似于此,他的小说也一贯不倚重主干故事,而靠细节铺陈、靠"泼烦"的叙事推进,眼花缭乱间,故事收尾了。
这一次《带灯》,他期望能实现写法上的新变。可是读罢全书,却有种新瓶装旧酒之感,眼见着贾平凹又以熟悉的方式"进了球".没错,《带灯》中语言是明了了,线条是清晰了,但贾平凹还是太擅长也太舍不得那些各自招展的细节了,这些细节之间缺乏有效的"传帮带",如水袖绮丽甩过,却始终缺乏有力的转身,少一股"劲儿".
带灯和竹子虽是乡镇干部,却更像是《红楼梦》里的无瑕白玉、浊世清流,处处清高寡合。这种"干净"之人、怪人、受虚无诱惑之人是贾平凹小说人物的典型,他们所营造的也是贾氏典型的阴柔的文人气。然而,人物过早地站到故事前面来,作者过早地站到人物前面来,实在有些可惜,它们遮挡了新素材所可能有的复杂性和丰富性。
小说结尾处,一边是主人公被萤火虫阵围绕,如佛一样周身晕光;一边是镇政府的餐桌上,击鼓传花的游戏越玩越紧张,每个人都恐慌地把花扔出。清流不改,浊世依然。这是贾平凹的辛辣之处。只是,文学中这种二元对立的表现,对于今天的复杂现实来说,效力是否还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