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白雾般的水气从哪里腾起。由于那里水深,从来不会结冰,是个冰面陷阱。哪怕就是结层薄冰,再覆以雪,就更加危险。人畜不小心走过去都可能掉进河里,更不要说汽车了。不过,河面上的雪确实很薄,这是被风吹走的结果。所以方便我们行车赶路。
他说,我在前边引路,你们压着我的车辙走,但不要跟得太紧,那样即使刹车也停不住,车会惯性滑行,免得出事。说罢,他打开前车轮轴头盖子,把前加力加上了。于是,加足了前后加力的两车重新启动了。我们打算在北屯进午餐,天黑前赶到阿勒泰。布尔津与北屯的公路距离是九十公里。一切顺利的话,中午应该赶到。
我们完全低估了额尔齐斯河。它的河湾变幻莫测,一湾接着一湾伸延开来,向我们施展着它无穷的变数。我们警惕地搜寻着潜伏于前方的每一处水涡——河床冰盖下的陷阱。其实是额尔齐斯河在与我们默默地较量。当然,额尔齐斯河以它的宽容首先接纳了我们,容我们在它冰盖上行进。但是,它又以无数未知的水涡在考验着我们的胆识。
为了躲避一个个水涡,夏鼎的前车在冰面上不断地画着龙,几近于蝺蝺前行。于是,额尔齐斯河冰面路程变得无限漫长。不过,已然躲过了在公路上被雪盖困顿的尴尬。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了。似乎不一会儿就到了中午。在光阴面前我们的如意算盘开始落空。北屯在我们前方还遥遥无期。此刻,即使是驾着马拉爬犁,也会比我们前行的速度要快。阿勒泰的严冬向我们无声地施展着它的威力。
时光已经过了正午,我们开始饥肠辘辘。寒冷一阵紧似一阵袭进车内,透过我们严严实实的双层皮袄,开始钻入肌肤,直奔骨髓。而我却想起昨晚夏鼎的歌声,心底涌起一股暖意。是啊,拖着丝缰绳的枣红驹和那将把耳坠化作小船的姑娘今在哪里。远逝的歌者是在哪一道河湾见到枣红驹和姑娘的倩影引吭高歌的呢。那歌声居然越过那个美丽的夏天传颂到今天。
前面出现了一片真正开阔的蓝色冰盖。夏鼎的车突然在冰面上画出一个舒惬的360度圆圈,停在那里。他像一个快乐的大孩子,十分惬意地跳下车来,在冰面上自己滑溜了一下。我们的车紧急制动,也在冰盖上画出一个半圆,横向哧溜着终于停了下来。在我们方才经过的冰面上,传来冰盖滚雷似的闷响。
夏鼎从车上拿来几块酸奶疙瘩,分给我们车上的几人。他说,午饭是没希望了,含一含酸奶疙瘩吧,不然会冻僵的。哈萨克牧马人在冬牧场上不吃不喝含一块酸奶疙瘩便能扛过一天的严寒。他说。
果然口含酸奶疙瘩身体渐渐开始恢复抵御寒冷的元气。不过,车上我们三人呼吸吐出的那点温呼气儿,开始在车窗上结霜,而且越积越厚。两侧的车窗渐渐被封住,就连前窗也开始挂霜。驾驶员的视线开始受阻。他不时地用手划着前窗,努力保持一小块他能看到前方的视窗。我们的车能否继续前行,就维系于那一小块视窗了。副州长坐在副驾驶座上,也在配合他时不时地划拉着前窗,不让被霜封住。
接近黄昏时分,夏鼎又一次在冰面上让车画出一个漂亮的360度圆圈停住了。他说,趁着天黑前,咱们得开出河道,上到公路上去,不然天黑后没法分辨水涡。岸上已经远离山地,是一马平川,路会好走些。
我们一边前行一边寻找着自然出口。在一道看似不经意的缓坡前,夏鼎的车突然加足马力开了上去。当我们接踵而至攀上河岸时,在密密丛丛的白桦林外,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茫茫旷野。但公路不知去向,满眼白茫茫的雪原,甚至没有车辙。夏鼎的车在前面引路,我们压着车辙紧随其后,向迷茫天际间的北屯驶去。夜幕已经降临,车灯极力划破黑暗追逐着前车尾灯两个跳动的红点。在深夜时分,我们终于抵达灯光稀疏的北屯。
看来,阿勒泰明天才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