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连科:中国现实的荒诞和复杂没一个作家能把握(2)

时间:2013-12-02 09:37来源:中国新闻网 作者:何晶,高亚飞,周惟 点击: 载入中...


  记者:为什么要用“地方志”这样的形式来写《炸裂志》?


  阎连科:我的小说从来不缺少故事,不缺少人物,不缺少千奇百怪的情景和细节,而是缺少某种讲故事的方法。这不光是小说的形式,还是小说的思维。比如我用《四书》的方式讲,我用《受活》的方式讲,我用“地方志”的方式讲,同时也都包括小说的叙事和思维。如《炸裂志》中有很多最真实而又超想象的细节,他们的来源不在于故事,而是故事的思维和方法。地方志只是讲故事的一种方法,更重要的是小说的思维。思维的方法决定了很多故事最本质的东西。

 

 

  基于非常自私的想法提出“神实主义”


  “要尽可能地放弃物理逻辑关系,只强调内因果”

 


  记者:你称自己的小说是“神实主义”,这个概念是怎么来的?


  阎连科:我的想法是:或者,中国作家的写作可能确实还没有逃离西方文学的框架;又或者,我们早就逃离了,中国的写作已经非常丰富,非常“中国”,可批评家有点偷懒,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中国的文学、中国的文学理论中去讨论,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清楚,好像读者才可以理解。


  比如今天评论阎连科的小说会说什么批判现实主义、荒诞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狂想现实主义、现代后现代、黑色幽默……所有的这些东西,都会套到阎连科的作品头上。你有时候很高兴,有时候心里很不爽。我是基于这样一个非常小的非常自私的想法提出“神实主义”的。


  中国作家无论如何,今天写作怎么样,借用、汲取多少西方的写作经验,但我们最终都必须完成中国文学的现代性,而不能完成西方的现代性。


  记者:那“神实主义”和“魔幻现实主义”的区别是什么?


  阎连科:你看拉美作家的作品可以发现,魔幻现实主义最大的特点,一是所有魔幻的都是人无意识的,比如所有人会突然梦游,这是最无意识的东西。二是我们认为魔幻的,其实都有内在物理因果关系。比如人生出来都长尾巴,这是和我们人类的进化有物理关系的;再比如磁铁经过家具时家具上的铁钉都会纷纷掉下来,磁铁和铁钉是有物理关系的。包括《百年孤独》里最后主人翁坐着飞毯走掉了,而这前提是刮了一场飓风,那飞毯是借风、被风刮跑的,这也是有着物理关系存在的。所以,我认为这是某种半因果关系,是物理逻辑关系的不对等,很小的原因有很大的结果,或很大的原因导致出很小的结果来。


  而“神实主义”,是要尽可能地放弃这种物理关系,只强调内因果。中国的现实有太多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多事情表面的因果逻辑关系完全不存在,但它必然有个内在的、看不见的因果关系,这就是我强调的神实主义。比如小说的开头,村长特别想和秘书耍一腿,但秘书不同意,后来村长变成了镇长,秘书的衣服扣子自己就纷纷掉落了,主动在镇长面前宽衣解带了。这儿其实是有个“内真实”、“内因果”,而这内在的原因我们都知道,那就是权力的无所不能。《炸裂志》很多地方都贯穿了这种内因果的关系,根本上是这个区别吧。

 

 

  “炸裂市”和深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每部小说都没有争议,那才是不正常的”

 


  记者:可见您这部小说的抱负其实是蛮大的,炸裂村如何变成炸裂市这个过程本身就是非常大的命题。


  阎连科:当然有些话不太该说,其实一个作家是可以写出大小说的。为什么要用一滴之水去映照大海,直接写大海不就行了?是不是我们没有能力写大海,所以才写了一滴水呢?我们有以小见大的传统,那我想就直接写个大的行不行?我以为,一个作家要有能力,要尝试,要有勇气去审视一个民族,基于这样的想法,我很早就想写一个“大”的小说。这个大,不是指他的长度,而是指它现实的容量和体积。但在小说中,有些地方最后没有写下去,包括说这个地方可能不光只是变成了直辖市,它甚至有可能变成一个国家。这个情节担心不能出版,最终没能写出来。


  记者:所以写这部小说跟之前的长篇感觉会很不一样?


  阎连科:写《炸裂志》有种轻快的畅感。之前写《四书》、《丁庄梦》、《受活》、《日光流年》,都非常痛苦,因为那种写作不能给你带来快感。但《炸裂志》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它忽然有了太多召之即来、挥之不去的想象和奇异的情节,好像小说情节就放在书桌上,每天你坐在桌前,拿过来就写了,没有任何地方是卡壳的。小说就这么行云流水地写了出来,好像一提起笔,它就在那里。之前写的几部小说,有时候你还是要去想想构思什么的,而这本小说,最有趣的地方,恰恰是最不需要构思的。


  记者:其实也还是跟您对当下社会的体认有关系,包括你十几年前就想写姐姐妹妹的故事。


  阎连科:是,我觉得你对现实的关注,可能是你的命运决定的。比如说你从小来自于最底层的乡村,而今天你所有的亲人、疼爱的人,仍然生活在那里。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我们最关心的仍然是父亲母亲、兄弟姐妹这些亲人,其次才会关心你的朋友,再其次才会关心朋友以外的人,这个关心、爱的次序是非常清楚的。当你最爱的那些人,仍然命运坎坷,生活非常艰难的时候,你会去思考许多现实的问题,会和现实有种很紧张的对立关系。这种关系,自然会被你带进小说中。


  拿我来说,我的尴尬之处是:第一我绝对不是北京人;第二我也不是原来那个乡村人。那个乡村不会再认同你是那里的人。这种尴尬,其实对写作有好处,这让你可能更客观地去认识那块土地,既保持非常复杂的情感,又有更客观清醒的认识。如果你一直在那片土地上,可能无法认识外面的世界,也无法超越那块土地。你离开了,就可以清晰地去认识这片土地上的文化、乡俗、权利和婚丧等一切文化的复杂性和现代性。


  记者:“炸裂市”的原型是深圳?


  阎连科:至少和深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深圳给了我写作的启发。这个小说直接写一个乡村在三十几年间变成超级大都市,人们首先就会想到深圳,从小渔村变成今天这样。小说中某些情节确实也是来自深圳的。比如开头写到孔家弟兄四个听了父亲的话,分别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走,那是一个深圳的朋友很早时候告诉我的,说深圳当年来了四个大学生,到了那里什么都不懂,为了生存,为了命运,就果真在某一夜的酒后朝东西南北去冒险了。小说里的弟兄四个的命运方向,其实就是这四个大学生的命运方向。


  记者:您之前的不少小说引起了蛮大的争议,现在也包括对《炸裂志》的某些非议,您一般怎么看待它们?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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