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薇思(2)

时间:2015-08-05 08:01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亦舒 点击: 载入中...


  "好玩吗?"我礼貌地。


  "太阳很好,亚洲不过是这个样子,"她可爱地耸耸肩,缩缩鼻子,"但假期短,不能去较远的地方。"


  "哦"我还想再说几句,但是她的男朋友走过来打断我们。


  他以很敌意的眼光看一看我,然后蔑视的皱皱眉,对女朋友说:"说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去那边坐吧。"


  她只好向我笑,跟他回到那边。


  我有点生气。后来就释然,各人的性格不同,我何必与他计较。也许我学历比他好,也许家境也好得多,但"君子不病人不知,病不己知也",我难道与他吵架不成?


  我只替费薇恩不值,这男孩子品格不好,眼睛长额角头,乱看不起人,俗云:宰相肚里可撑船,越是小人物越嚣张。即使我是小工,跟他女友多说几句话,他也不必这种态度。小工也是人。


  我去唁唁打听他的底子,查出来,原来是保险部账房的书记,一千数百薪水。


  不过费薇思不是那种势利的女孩子,斤斤计较男朋友的收入,如果两倩相悦,一千数百,算得什么?


  我始终不出声,但是心中懊悔,我的条件各方面都比这个人好,但是我没有胆子,略为犹疑,已被人追了去。而我不满一意这个男孩子的为人。从小处看大处,可以知道一二。


  没多久,一日早上,我正低头在擦桌子,有人对我说:"三文治。"


  我抬头,是费薇恩,她的男朋友并没在她身边。


  我有点奇怪,我问:"咸牛肉夹芝士?"


  她点点头,神情有点郁郁寡欢。我立时明白:他们两人有龃龉了。


  我马上替她做好三文治递上去。


  我想跟她说话,但是忍住了。我该说些什么?


  反正倩人们吵嘴,立时三刻就和好没事,何必替他们担心。


  可是我猜得不对,短短一个月内,他们自认识到吵嘴,再隔几天,我看到那个男孩子带着另外陌生女孩进来吃早餮。没想到一个小书记居然这么吃得开,我很生气,他怎么把前头那人忘得这么快!


  费薇恩跟着进来,装若没看见这两个人,跟我说:"三文治。"我照着做给她,她的眼泪像要夺眶而出。


  我心里叫着"不值得,不值得",但是说不出口。我把三文治夹得很厚,希望她吃得多点,人长胖点,抵抗这场"疾病".女孩子们真是怪怪的,才一个月嘛,就爱得这么深。


  我想趁这个空档与她说话,又有乘人之危的感觉。但我终于鼓起勇气来。


  "工作还好吗?"我问。


  "很好,谢谢。"她答。


  "你可是港大的?"我问。


  "不是,我在美国加州念的书。"她答。


  "我在港大。"我连忙照母亲所嘱,表明身份。


  "啊!"她有点讶异。


  该死,难道我的样子看上去活脱脱是后生?


  "这食堂…"我尴尬的解释,"我父亲包办,所以我在这里帮手。"


  "呵。"她又是这个字,但这一回没那么惊异。"你们的三文治做得顶好吃。"


  "是吗,"我连忙接上去,"其实午餐也还过得去,便宜,六块钱一客,就是招呼稍微不周。"


  她笑一笑,取起三文治。


  "午间如果你有空,来吃中饭好吗?"我连忙问她。


  她还是笑笑,不置可否。


  中午她没有下来。有一个伙计请假,我做了个人仰马翻,心中很失望,一直盯着食堂入口处,但是她没有来。


  她对我没有兴趣。


  这一阵虽然心情不好,不过她打扮上仍然不含糊,仍然是雪白的夏日衣饰,头发漆黑垂直,一个美丽的对比。


  母亲说:"儿子,你太不精明,她第一次推你,你可以试第二次,甚至是三次四次,脸皮那么薄,怎么会有女朋友?你的底子不差哇!"


  父亲:"你别老在那里出主意装手势好不好?儿子迟几年交女朋友,不见得就是要做和尚。"


  母亲说:"你懂什么!老婆要多少有多少,拣好的就难。"


  父亲:"你不是嫌这个费小姐轻佻吗?"


  母亲:"也罢,如今女孩子,像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父亲讽刺地:"难得有你满意的人。"


  过一天早上,我把三文治递给她的时候,乘机说:"昨天中午你没来。"


  "我没来?"她一怔。


  "是呀。"我硬看头皮,"我等你,替你留一张小桌子呢。"


  "呵?你约遇我?"她歉意,"我没听清楚。"


  "那么今天吧,今天我们做鱼,味道不错,十二点半,那边的小桌子,等你。"


  "好的,我来。"她说。


  "真的?"我大喜过望。


  "自然。"她笑一笑,走了。


  一朝的时间过得特别慢,我心中忐忑。


  好不容易等到十二点半,她的花边麻纱白裙子在入口处出现,我还来不及心跳,心马上沉下去。那个讨厌人物也跟在她身后。


  我真不明白这男人有什么好处。许有我看不见的优点,我不懂得。


  他们两个人坐在我预留的座位上,我走过去招呼他们。


  费薇恩见到我,有点歉意,她说:"对不起,我的朋友也一道来吃饭。"


  "请坐。"我酸溜溜的说。


  "别客气。"她说。


  我倒很想得开,她那个男友却发作起来:"你跟这种小厮也眉来眼去,有三日三夜的话好说!"


  我怔住,反问:"你侮辱谁?"


  "我骂你!"他声势汹汹。


  "你骂我?你凭什么骂人?"我问。


  "我爱驽你这种人,就骂你!"他把手指指到我鼻子上。


  我忍不住,揪住他的外套,把他整个人自椅子里抓起来,我那六年的洪拳并没有白练,他吓得脸色发白。


  他还想伸拳头打我,我把他的手臂往后拧,痛得他冒冷汗。


  我低声说:"你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完后把他摔在椅子里。


  他说:"你你你…"


  "我怎么样?"我走开,心里憋得想炸开来。


  后来我一连三天没有去做工,被父亲骂个臭死。


  反正快开学了,骂由得他骂去。


  一日早上我在厨房做好工,因为不用做侍者,所以在后面广场练跳绳。跳到一半,地上忽然多了一个影子。我转头,是费薇恩。


  她身后没有那个讨厌的男人。


  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说:"我对不起。"


  "我真不知道他是那么粗鲁的一个人。"费薇思说。


  "不好。"我说:"现在明白可不迟。"


  "真是…而且人品也坏,见一个爱一个。"她说。


  "没关系,那么现在你决定不睬他了?"


  "当然,"她苦笑,"天下那有这庆幸运的人,一碰上就恋爱,然后结婚至寿终正寝。"


  "有是有的,不过也不值得庆幸,很乏味的。"我说。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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