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三国之姜维(49集电视连续剧)》剧本(6)

时间:2019-06-13 11:46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贾笑天 陈少冲 点击: 载入中...

  第五部英雄末路

  第36集撤军剑门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凡为将者,必能审时度势,于危机之中寻求破解之策。姜维面对蜀国危亡,对极坏的局面作出了应对策略:绵竹丢失以后可作出三种应急之举:一是召集民众,固守待援;二是移驾出京,避难南中;三是暂投吴国,搬取救兵。蜀军可先移师于郪县,避开钟会与邓艾两军之锋芒。待探明圣上真实动向后,再作计议。如圣上与成都兵民共守京师,我军可从东面回成都,把圣上救出,然后退据江州;如圣上已往南中,我军可绕过成都,前去追赶圣驾;如圣上已东投吴国,我军则撤至巴东山区,与敌进行周旋。待到魏军将士思归、军心浮动之时,我军再征兵于南中,求援于吴国,号令全国思奋之民,群起而围攻之,则国家可失而复得!姜维确有大将之才,但可悲的是他的主子是扶不起的阿斗!
  
  157、剑门关守将府(日)
  
  姜维回到守将府,又摊开了汉中和陇右的地图,仔细认真地端详着,思索着。
  
  【画外音】自从入冬后,姜维一有空就要面对着汉中和陇右的地图沉思。据他估计:随着寒冷的加剧,大剑山下的魏军便难以再坚持下去了,不久就会退兵,或退回关中和长安,或退回汉中和陇右,暂时休兵罢战,待度过寒冬后再卷土重来,争夺剑门关……如何充分利用魏军退兵的大好战机,进行追击,一举将其击溃,并夺回已被魏军占领的汉中和阴平,使其明年再也无力进犯,这是姜维近日来一直在苦苦思考的问题。
  
  姜维俯身在地图之上,目光缓缓地从剑门关移向白水关、阳安关、汉城,又缓缓地移向阴平桥、沓中、临洮……最后,他的目光盯在了狄道上。这时,他又想起了
  
  【叠影】足智多谋的邓艾,想起了那支兵马精锐的陇右军,想起了那场艰苦卓绝的沓中突围战,想起了为全军突围而英勇献身的赵广。然后,他又把目光从狄道移向了临洮、沓中和阴平桥……
  
  随着这些异常熟悉地名的出现,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好像是蓦地想起了什么,拍案失声叫道:“坏了!中了钟会的诡计了。姜复汉、姜兴汉,速去请张翼、廖化二位老将军前来议事!”说罢,双眼又一眨不眨地盯着地图愣神。
  
  姜复汉和姜兴汉跟随姜维多年,可以从他的表情和语调中分辨出事情的轻重缓急,见此情形,便知事情有些不太妙,慌忙跑出守将府去请张翼、廖化。
  
  张翼、廖化闻知姜维有要事欲与他们相商,不敢怠慢,急忙随姜复汉和姜兴汉来见姜维。
  
  姜维一见到张翼和廖化,便神情严肃地说:“我猛然间想起了一桩大事,心中甚感不安,特将二兄请来相商!”
  
  “何事使大将军甚感不安?”张翼、廖化已从姜维的脸色上觉出此事非同小可,有些忐忑不安地问。
  
  姜维:“前者,钟会散布邓艾偷越阴平消息,我以为是其声西击东之计,故而未曾分兵救援涪城、江油。看来这一步失策了。”
  
  廖化:“何以见得?”
  
  姜维顾虑重重地说,“我与邓艾连年交战,深知其精通兵法,善于用兵。据我观之,邓艾之实战经验与用兵之道,皆在钟会之上;且其所统之陇右军,兵精将勇,能征惯战,尤其善于长途奔袭,连续作战。然而,两个月来,剑门关下却不见邓艾与陇右军踪影,难道他放弃了攻伐我国的大好机会?”
  
  张翼和廖化听了姜维的这番话,不由得一怔,异口同声地说:“大将军之意是……”
  
  “二兄请看。”姜维指着几案上的那幅地图说,“我军穿过孔函谷、破网而出以后,邓艾必然不会就此罢休,肯定要追到阴平桥,欲与诸葛绪所统之雍州军共同夹击我军。我军夺取阴平桥退守剑门关之后,诸葛绪便立即率领着雍州军尾随而来,可邓艾与陇右军却未来此主战场,这其中必定有诈!邓艾乃我之冤家对头,久欲吃掉我沓中军,绝对不会放弃这一围攻我军之良机!我以为,邓艾在阴平桥扑空以后,既不会回兵狄道,也不会久驻阴平桥,只剩一种可能——”
  
  张翼、廖化(同时):“真的去偷渡阴平?”
  
  姜维(沉重地点头):“以邓艾之胆略、勇气,是敢于铤而走险的。”
  
  张翼:“那,钟会岂不是出卖了邓艾?”
  
  姜维:“钟会之阴毒过于常人,散布偷渡阴平消息,其意有二:一则用实则实之之计麻痹我等,使我以为是假,从而掩护邓艾;二则万一我等信以为真,分兵西向,他便乘虚猛攻剑门关。此毒计令我军左右为难。”
  
  廖化:“然则我不分兵救江油是对的。”
  
  姜维:“非也。两害相权,当取其轻。当时元俭兄之策乃万全之计,但恨我中了钟会之诡计,其罪在我。”
  
  廖化:“大将军不必过于自责。以我之见,邓艾即使敢铤而走险,率军去翻越摩天岭,然待其到达江油关后,兵马已是十难存三四,且会多带伤病,疲备不堪。我江油关驻有五千多兵马,且城墙坚固。邓艾纵然能死里逃生,率军抵达江油关下,也难逃我江油兵马之刀枪。”
  
  “元俭之言颇有道理,大将军可以不必担忧矣。”张翼舒了口气,放松地说。
  
  “元俭兄之言虽不无道理,然而……”姜维轻轻地摇摇头,依旧忧心忡忡地说,“邓艾韬略过人,敢于弄险,且善出奇兵。我江油关守将马邈智勇皆平庸,远非邓艾之对手;而那五千守关兵马,又长期未经战斗,养成骄惰之习,恐难防陇右军之突然袭击,怕只怕……”
  
  “大将军所虑亦有其道理。兵法云:‘安国家之道,先戒为宝。’为防万一,大将军可速速传令江油关守将马邈,让其加强戒备,严防邓艾率军来偷袭江油关。”廖化稳重地说。
  
  “只怕此时再去传令,已无必要。”姜维叹了口气,愧疚地说,
  
  “邓艾如果真率军去偷袭江油关,恐此时已经得手。若其至今仍未去偷袭,值此天寒地冻之际,他不会去翻越摩天岭……”姜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惶惶不安地说,“但愿邓艾未去偷袭江油关……但愿江油关守将马邈能恪尽职守……”
  
  姜维的情绪严重地感染了张翼,心绪不宁地说:“大将军应速速调遣兵马,以防不测。”
  
  “大将军如信得过,廖某愿率本部兵马,火速赶赴涪城!”廖化神情严肃地说,“涪城乃从江油关通往剑门关与成都必经之地,又正当左儋道南端出口处,只要我军牢牢守住涪城,死死堵住左儋道之南口,邓艾即使偷袭江油关得手,也无法对我军形成威胁,反倒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困境:进则难出险要之左儋道,退则又要重翻险恶之摩天岭;只需经此一冬,陇右军就会被困死在江油!”
  
  “元俭之言甚是!”张翼随声附和道,“剑门关有大将军在此镇守,万无一失。张某愿陪同元俭往涪城驻守,以解大将军后顾之忧。”
  
  姜维用感激的目光打量着张翼和廖化,低沉地说:“二兄之言行令我感动!然此事干系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容我稍加思忖之。”
  
  但是,还没有容姜维思考出个结果,姜复汉急匆匆地进来禀报:“卫将军诸葛瞻遣人送来紧急文书。”
  
  姜维闻听此言,稍一愣神,大惊失色地说:“江油关必定已为邓艾所得也!”
  
  张翼、廖化闻之而动容,大为惊诧地面面相觑……
  
  姜维紧皱着双眉,从信使手中接过诸葛瞻的亲笔书信,急切地阅读着。书信中写道:
  
  ……邓艾铤而走险,率军翻越摩天岭,奇袭我江油关。江油关守将马邈叛国投敌,不战而降,江油关落入邓艾之手。瞻虽不才,然值此危难之际,只好挺身而出,向圣上请缨,率军前去迎敌。蒙圣上恩准,瞻以张遵为前锋,黄崇、李球为参

军,领兵一万,不日即开赴涪城,去阻截邓艾。临行之前,特报知大将军。请大将军安心守卫剑门关,勿以涪城为念。瞻定当竭尽全力,率军与邓艾进行死战,以上报圣上宏恩,下慰百姓厚望……
  
  姜维把诸葛瞻的书信反反复复地看了两三遍,一声没吭,只是紧锁的双眉舒展了一些。他默默地把诸葛瞻的书信递给了张翼和廖化,然后就闭起双眼,静思默想。
  
  张翼和廖化也反反复复地把诸葛瞻的书信看了两三遍,也是一言未发,又默默地把书信交还于姜维。
  
  姜维睁开双眼,打量着信使,不解地问:“成都本来只有两万五千兵马,两位车骑将军与辅国大将军各率领五千兵马出京,京城仅剩一万兵马,若卫将军再率领一万兵马出京,成都岂不是已无有兵马防守?”
  
  “回大将军。”信使答道,“卫将军所率之一万兵马,有五千是从市井中招募之新兵,故而成都还有五千兵马防守。”
  
  姜维又问:“卫将军何日领兵出京?”
  
  “回大将军。”信使又答,“小人与前锋张遵一起出京,一路同行,至涪城才分手。卫将军要稍后两日方可率军出京,如不发生意外,此时已抵达涪城。”
  
  “张遵率领多少兵马?是刚招募之新兵还是原先守卫京师之老兵?”
  
  “张将军所率两千兵马,均为原先守卫京师之老兵。”
  
  “汝路过涪城时,可曾听到邓艾与陇右军之消息?”
  
  “小人路过涪城时并未听到邓艾与陇右军之消息。”
  
  姜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吩咐着信使:“汝先去用饭歇息吧,有事再唤汝。”
  
  “小人告退。”信使遵命,退出了大堂。
  
  信使刚刚退出了大堂,张翼就急切地问:“大将军以为后顾之忧已解除否?”
  
  姜维淡淡地一笑,平心静气地说:“诸葛思远已率领一万兵马,抢先一步抵达涪城,堵住左儋道之出口,我军后顾之忧已不复存在。”
  
  “大将军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张翼又问,“大将军知诸葛思远与张遵之底细否?”
  
  姜维谨慎地回答:“近些年来,我领兵在外征战,很少在京城居住,只是听人传:诸葛思远才学出众,精通兵法,颇有诸葛丞相之遗风;张遵骁勇异常,有万夫不挡之勇,颇似其祖张飞老将军。有此二人领兵驻守涪城,邓艾又有何计可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张翼提醒着姜维,“大将军不可听信传闻,以免有误军国大事。”
  
  姜维的心猛然往下一沉,有些诧异地说:“伯恭兄有话直说无妨,不必闪烁其词。”
  
  “大将军恕我直言。”耿直的张翼打开窗户说亮话了,“据我观之,诸葛思远之才学确实不凡,且廉洁奉公,若在朝理政,可为栋梁;然他虽熟读兵书,但却自幼生长在京师,从未经历过大战。故而,我以为,诸葛思远恐非邓艾之敌手。张遵虽骁勇无比,但其缺少智谋,且性情暴躁,以其为前锋,恐非明智之举。倒是黄崇勤奋好学,通晓兵法,且务实求真,老成持重,颇有其父黄权之遗风,可担大任。怕只怕诸葛思远恃才而骄,难纳黄崇之言。”
  
  “伯恭所言皆为实情,大将军千万不可掉以轻心!”廖化紧接着张翼的话说,“江油关已失,涪城若再不保,则我国危矣!”
  
  张翼和廖化的反复提醒,引起了姜维的深思。姜维觉得左右为难,用求助的目光打量着张翼和廖化,低沉地说:“事已至此,二兄以为如何是好?”
  
  张翼似乎已有所考虑,开诚布公地说:“魏军主力在大剑山下,大将军当然不可离开剑门关;张某性情太刚,言语直露,恐会与诸葛思远产生误会,于作战不利;元俭身经百战,深谙用兵之道,且又出语和缓,柔中有刚,大将军可遣元俭前往涪城,与诸葛思远共同抵御邓艾。”
  
  “伯恭兄此议恐有些不妥。”姜维摇摇头,直言不讳地说:“元俭兄乃车骑将军,在军中之位次高于诸葛思远,若元俭兄前去涪城,定会引起诸葛思远之疑心,以为我是临阵易将。”
  
  “大将军所虑极是!我等三人中任何一人前往涪城,均无异于临阵易将,不仅不利于守城,而且会适得其反。”廖化深思熟虑地说,“以我之见,大将军可致书诸葛思远,让其谨慎从事,只能据城而守,不可贸然出战,凡事多与黄崇计议。只要诸葛思远依计而行,邓艾便无可奈何。”
  
  “元俭兄言之有理。”姜维点了点头,转而询问张翼,“伯恭兄以为如何?”
  
  张翼虽耿直倔强,但却不固执己见,也点点头说:“当今之计,也只好如此。”
  
  姜维不敢耽搁,急忙致信诸葛瞻。信中写道:
  
  ……公率军去救援涪城,维后顾之忧可解也。涪城地处三道之要,扼控京师、剑门与江油。涪城安则京师、剑门安,涪城危则京师、剑门危。公肩负之任,何其重也!维以为,邓艾久经沙场,老谋深算,其所率之陇右军乃能征惯战精锐之师,

公万万不可萌生轻敌之念。以维之见,陇右军涉险远来,孤军深入,粮草匮乏,难以持久,意在速战。故而,公只宜据城而守,不可贸然轻出。只要公能牢牢守住涪城,陇右军就会陷入困境,只能坐以待毙。据维观之,剑门关下之钟会军已难耐饥

寒,不久就将引兵退去。届时,维将分兵援助涪城,与公共歼陇右军于涪水之畔。
请公稍安毋躁,暂且忍耐数日,以待后图。公才学出众,熟读兵书;参军黄崇务实求真,老成持重。公凡事要多与黄参军相商,取寸补尺,以求两全之策。维深信,

以公之才,以崇之稳,定可固守涪城,使邓艾无计可施,难逞其志……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姜维写毕,把信交给张翼和廖化过目。张翼和廖化阅罢,不约而同地说:“诸葛思远如遵大将军之嘱行事,涪城可保也!”
  
  诸葛瞻信使策马急驰。
  
  张翼、廖化、董阙站在敌楼上,眺望敌军动静。钟会大营安静如常:士兵操练,游骑来往巡逻。
  
  姜维在帅府,来回踱步,心神不宁。
  
  【画外音】按照军中规定,卫将军诸葛瞻在接到大将军姜维的书信以后,无论情况如何,都应当立即作复,更何况姜维还再三叮嘱诸葛瞻的信使,让诸葛瞻见到书信后,马上把涪城的军情和兵力部署通报给他。从剑门关到涪城,只有两三天的行程,若不发生意外,最迟五六天姜维就能够接到诸葛瞻的回书。然而已经第九天了……
  
  张翼与廖化相约来到守将府,一进大堂,就见姜维正倒剪着双臂,在大堂中踱步。不用问,准是涪城方面仍无书信送来。他俩知姜维心中正烦躁,不可紧处加楔、火上浇油,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坐在一旁,等候着姜维的情绪好转后再作计议。
  
  姜维在大堂中转了好一阵子,心情才稍有好转,坐回原处,叹息着说:“诸葛思远至今仍音信皆无,不知……”
  
  姜维一语未了,姜复汉进来禀报:“卫将军之信使已返回剑门关。”
  
  姜维闻听此言,两眼猛然一亮,犹如一个重病之人终于盼来了救命的郎中,迫不及待地吩咐道:“快把那信使带来见我!”
  
  转眼之间,那信使已被带到大堂上。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姜维面前,只叫了一声:“大将军……”便放声大哭起来。
  
  信使的哭声,好似一桶带着冰凌的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姜维的身上。他浑身猛然抽搐了几下,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那信使,担惊受怕地问道:“莫非涪城已经丢失?”
  
  “岂止是涪……涪城……”信使边哭边说,“连绵竹也已经丢……丢失……”
  
  “啊!”姜维惊叫了一声,身子痉挛般地颤抖了几下,有点神经质地问:“连绵竹也已经丢失?”
  
  信使呜咽着说:“不仅绵竹已经丢失,而且卫将军、前锋张遵、参军黄崇与李球、还有长公子诸葛尚,均已战死在绵竹,全军覆没……”
  
  “咳!”姜维悲愤难耐,一拳狠狠地砸在面前的几案上,只听咔叭一声,把案面砸裂。
  
  姜维的砸案之声,惊动了正在发呆的张翼和廖化。张翼忽地站起身来,狠狠地跺了下脚,恼怒地说:“诸葛瞻无能,坏我军国大事!”
  
  廖化也随之站起,瞧了瞧两腮颤动、嘴唇哆嗦的姜维,又瞅了瞅怒目圆睁的张翼,气恼地说:“想不到在事隔多年以后,马谡失街亭之事又重现矣!”
  
  信使见此情形,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伏地抽泣。
  
  过了好大一阵子,姜维才从震惊和悲愤中清醒过来。他哀叹了一声,打量着那信使,万般无奈地说:“为何会有如此巨变?汝可尽己所知,详细道来。”
  
  “回大将军。”信使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小人带着大将军书信离开剑门关后,飞马奔回涪城。待赶到涪城后,才知道前锋张遵中了邓艾诱兵之计,丢失了涪城,卫将军已率军退回绵竹……小人无奈,只好打马赶往绵竹。待小人赶到绵竹,又得知卫将军中了邓艾之激将法,全军覆没……邓艾已率领大军向雒城开去……小人只得昼夜兼程,返回剑门关禀报大将军得知。”说罢,取出了姜维写给诸葛瞻的书信,原封不动地又交给了姜维。
  
  姜维接过那封没有拆开的书信,哧啦--哧啦--哧啦--慢慢地撕扯了起来,边撕扯边流着泪说:“此乃我之罪也。月余之前,若从元俭兄之议,我亲率数千精兵驰援江油,则邓艾可擒,陇右军亦可尽灭矣。尔后返还此地,不过旬日之间耳。可恨我中了钟会之计,不但失此好机会,还把国家带到了覆亡之边缘。(打自己头)诸葛瞻父子殉国,断了诸葛丞相之嗣,我……我之罪大矣,虽万死不可赎也,(捶痛哭)”
  
  张翼和廖化互相使了个眼色,轻轻地来到姜维身边,低声说:“大将军,事已至此,悔亦无用。望大将军莫要气馁,应振作精神,尽快谋划出救国救民之策!”
  
  “唉--”姜维重重地叹了口气,猛地把手中已成碎片的书信抛撒到地上,又挥袖抹去满脸的泪水,毅然决然地说:“速去城头把辅国大将军请来,共议补救之策!”
  
  159、剑门关守将府大堂(日)
  
  姜维、张翼、廖化和董厥,团团围坐在几案的四周,面对着一幅蜀国的地图,苦思冥想着。战局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刻不容缓,他们必须马上采取行之有效的应急应变的措施,以保全剑门关内的这四万精锐兵马,用以挽救已经危在旦夕的国家。但是,由于此事来得太突然,而且又过于重大,稍有不慎,都将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铸成千古之恨。所以,他们必须深思熟虑,而绝不能再出一点点差错……
  
  姜维愁容满面,用悒郁的目光久久地盯着几案上的那幅大地图,沉痛地说:“诸葛思远全军覆没,邓艾已率军直奔成都。我军再固守剑门关已是毫无必要,应立即退兵,先保存这支救国救民之兵马,以图后事。若再迟疑,只怕被钟会大军死死缠住,无法脱身。然而,京师之存失不知,圣上之去向不明,我军究竟该退向何方?”
  
  董厥把目光从那幅地图上移向了姜维,愁眉苦脸地说:“邓艾此时已经兵临成都,京师岌岌可危。我军应马上从剑门关脱身,星夜奔赴成都,前去营救圣上,以尽臣子之道。只要能把圣上营救出来,纵然丢失了成都,国家仍未颠覆,就还有光复之希望。若不尽快回救成都,一旦城破,圣上发生不测,则复国之望已经断绝!请大将军三思!”
  
  “龚袭之言虽有道理,但此时回救成都,只能是调远水去救近火,扑之不及也!”廖化抬起头,严峻地说,“绵竹已经于四日前丢失,邓艾两日前就已领兵抵达成都。而从剑门关到成都有六七天路程,待我军赶到成都,恐怕京师已落入了邓艾之手!”
  
  “元俭所忧并非过虑。邓艾自率军出摩天岭以来,所战皆胜,所攻皆克,势如破竹,军威大振。而我京师只剩五千兵马守卫,且无统兵之良将,何以能固守?”张翼面沉似水,担惊受怕地说,“我军若从剑门关回救京师,钟会军必定一路追赶过去,与成都邓艾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我军远远少于魏军,且又无险可守,岂不是要丧师于成都平原!如我军一旦有失,则国家已无可战之兵,还何谈复国!”
  
  董厥的建议遭到了廖化和张翼的反对,他知道廖、张二人的作战经验远多于他,用兵之道也高于他,且他们所言亦皆有理有据,不便多加争辩,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姜维,等待着姜维作出判断与决定。
  
  张翼和廖化虽然凭着一生的作战经验和目前的局势,觉得回救成都只能是自投罗网,陷入魏军的重围,于国于军皆极为不利。但大军究竟退往何方最合适,他们心中也是一片茫然。因此,他们也把目光投向了姜维,盼望着他能想出个两全之策。
  
  三双焦急的目光,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汇聚到姜维那神色冷峻的面孔上。可是,那六道灼热的目光,仍没能把姜维从沉思中刺醒,他依旧像一尊冷冰冰的青铜塑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张翼瞅着他那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样子,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襟,急切地提醒着他:“大将军,时不我待。我军何去何从,请大将军早作决断!”
  
  经张翼这一提醒,姜维才由一尊青铜塑像变为一位威严的大将军。他把张翼、廖化和董厥逐个打量了一遍,深沉地说:“据我猜度,绵竹丢失以后,圣上可能会作出三种应急之举:一是召集民众,固守待援;二是移驾出京,避难南中;三是暂投吴国,搬取救兵。我等身为臣子,岂能眼见君主蒙难而不率军勤王?但我军又不可直奔成都,以免腹背受敌,遭到钟会与邓艾两军之夹击。以我之见,我军可先移师于郪县,避开钟会与邓艾两军之锋芒。待探明圣上真实动向后,再作计议。如圣上与成都兵民共守京师,我军可从东面回成都,把圣上救出,然后退据江州;如圣上已往南中,我军可绕过成都,前去追赶圣驾;如圣上已东投吴国,我军则撤至巴东山区,与敌进行周旋。待到魏军将士思归、军心浮动之时,我军再征兵于南中,求援于吴国,号令全国思奋之民,群起而围攻之,则国家可失而复得!”
  
  张翼听罢姜维之言,不由得一拍几案,大声地说:“大将军所言甚是,使我如同拨云见日!”
  
  廖化听罢,也连连点头,赞同地说:“只有如此,方为稳妥”
  
  董厥向姜维投去敬佩的一瞥,催促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请大将军速作调遣!”
  
  “既然诸位无有异议,我军就暂且退往郪县!”姜维再次把张翼、廖化和董厥逐个打量了一遍,严肃地说,“伯恭兄率领一万兵马,于今晚一更时分撤出剑门关,为全军开路;元俭兄与龚袭率领两万兵马,携带我军粮草辎重,于今晚二更时分退出剑门关;我率一万兵马,于今晚三更时分离开剑门关,为全军断后。明日午后,全军在梓潼会合,而后再向郪县进发!”
  
  姜维刚说完,张翼、廖化同时站起身来,恳切地说:“大将军乃三军之主,应首先离开剑门关,我愿代大将军领兵断后,以阻挡钟会大军!”
  
  “我意已决,休再多言!”姜维不容置疑地说,“速去准备,今晚按时撤出剑门关,不得有误!”
  
  “遵令!”张翼、廖化和董厥领命而去。
  
  姜维目送着他们走出守将府,又把姜复汉和姜兴汉唤来,严厉地命令道:“汝二人速去关前悬崖之上,让来忠与向充在天黑前领兵撤回关内。撤离悬崖之前,要在崖顶上多堆放些枯枝败叶,点火燃着,以迷惑山下之魏军!”
  
  夜,蜀军衔枚急进,陆续离开剑门关。城楼上,灯火通明。
  
  山上,蜀军悄然撤离,陆续下山。篝火燃烧。
  
  姜维在马上回望,脸色凝重,两行热泪流下,部队从身边走过,山顶上,缕缕残烟。


  

  第37集诈降复国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主降而臣战,最终复国者古来有之。但大都是以己之力,徐谋图复,耗时数载乃至数十载。姜维却在大厦已倾之际,处变不惊,制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计划,实千古未见。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钟会兵困剑门关下,进退维谷,司马昭一纸文书救了他。后主降魏,敕令姜维大军亦降,似无路可走,但姜维巧借二士之隙,定出复国大计。且看下回分解。
  
  160、钟会中军大帐(日)
  
  这一日,钟会正站在中军大帐的门口,望着大剑山愣神,羊琇轻轻地来到他的身边,低声地问:“镇西将军又在为攻取剑门关而忧虑乎?”
  
  “唉--”钟会无奈地叹了口气,怀着一线希望地问:“莫非稚舒已思得攻关之妙法?”
  
  羊琇缓缓地摇摇头,愧疚地说:“末将智谋不济,虽日夜苦苦思索,终无计可施,难为镇西将军分忧解愁,深感惶恐!”
  
  钟会愁眉不展地问:“胡将军父子之伤势如何?”
  
  羊琇满脸忧容地回答:“胡将军父子之伤势虽有所好转,但仍需静养一阵,方能恢复。”
  
  “莫非天不亡蜀,故而助之,使我军将士遭此劫难!”钟会灰心丧气地说,“长此下去,如何是好?”
  
  “镇西将军所虑甚是!”羊琇偷觑了钟会一眼,犹犹豫豫地说,“末将正是为此事而来……”
  
  “呃--”钟会若有所思地瞅着羊琇,一针见血地问:“稚舒莫非劝我退兵乎?”
  
  “正是。”羊琇见钟会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就只好实话实说,“末将以为,据目前形势而论,我军一时无法攻取剑门关,若再对峙下去,有弊无利。我军连续攻关受挫,损兵折将,士气低落,军心不稳,斗志锐减,长此下去,恐无心再战,此乃其一;寒冬将至,天气渐冷,我军将士衣衫单薄,难御其寒,若再拖延下去,只怕染病者与日俱增,欲战而不能,此乃其二;我军兵马众多,每日所耗粮草甚多,且粮道悬远,运送艰难,今已入不敷出,所存粮草逐日减少,数日之后,兵马将受到饥饿之威胁,还何以能战,此乃其三。有此三者,我军岂可在此处久留?请镇西将军三思!”
  
  “稚舒所言,我岂能不知?然而……”钟会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苦衷,低头沉思。
  
  “镇西将军莫非畏朝臣之非议乎?惧大都督之责怪乎?”羊琇靠近钟会,低声地问。
  
  钟会偷偷地瞟了羊琇一眼,装做什么也没有听到,仍旧低头不语,不置可否。
  
  尽管钟会装聋作哑,但羊琇还是从他的那一瞥中觉察到了什么,进一步劝说着钟会:“兵法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两军交战,变化无常,进退攻守,皆应因势而定,敌变我亦要变;若敌变而我不变,必将受其害。我军迫于局势而暂时退兵汉中,并非畏敌,而是为保存实力,以待后图。大都督精通兵法,多次率军外出征战,深谙用兵之道,岂能因此而怪罪于镇西将军!”
  
  钟会已经有所触动,微微动了动脑袋,很难判断出他究竟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人言可畏啊……”
  
  “人言虽然可畏,但饥寒更是无情。可畏之人言尚能辩白,而无情之饥寒则难以回避。孰轻孰重,镇西将军自然明白,岂能因小而失大?”羊琇见钟会心中已动,就趁热打铁地说,“兵法云:‘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两军交战,应以存己灭敌为本,二者不可兼得之时,应以存己为先,灭敌次之。目前之局势,我军如再相峙下去,既不可灭敌,又难以存己,如此‘不合于利’之事,何不止之!”
  
  “稚舒之言虽有理,但此事干系重大,须报请大都督允准,方可行事。我岂敢自作主张……”钟会犹豫不决地说。
  
  “洛阳距此路途遥远,若报请大都督允准后再退兵,只怕为时已晚。”羊琇盯着钟会,坚定而自信地说,“镇西将军不必多虑。只要我大军能安全退回汉中,为国家保存下十万兵马,乃大功一件。万一朝中有人借此发难,或大都督怪罪下来,末将愿只身前往洛阳,为镇西将军辩明此事!”
  
  “稚舒莫急。”钟会赞赏地打量着羊琇,迟疑地说,“待我与卫军司相商之后再作决断。如何?”
  
  “古语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羊琇见钟会仍犹豫不决,再次提醒着他,“据末将所知,军中粮草只可用十日左右。请镇西将军速作决断,若再迟误,恐生出事端!”
  
  钟会沉思了一阵,故意把话题岔开:“我这两日军务繁忙,难以脱身,请稚舒代我去探望一下胡将军父子之伤情。”
  
  “末将遵命。”羊琇见此情形,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好知趣地离去。
  
  钟会大声地吩咐亲兵:“速请卫军司前来议事!”
  
  “何劳镇西将军去请,卫某来矣。”钟会的话音还没有落,卫瓘就出现在了钟会的面前,不慌不忙地问,“镇西将军欲唤卫某至此,不知有何指教?”
  
  卫瓘的突然出现,倒使钟会有点暗自吃惊,忙掩饰地说:“会心中烦闷,欲请军司来此一叙。”
  
  “噢--”卫瓘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不热不冷地问:“镇西将军为何心中烦闷?”
  
  钟会轻轻地叹了口气,试探着说:“自山上蜀军占据了道路两旁之悬崖峭壁之后,我军攻夺剑门关之路已被卡断,一时无法再进行攻关。以军司之见,我军今后该如何是好?”
  
  卫瓘苦笑了一下,避实就虚地说:“卫某乃一文官,不谙战事。镇西将军精通军事,多次随大都督出征,出谋献计,算无遗策,深得大都督赏识。卫某岂敢不自量力,在镇西将军面前出丑露拙!”
  
  “军司何必如此自谦。”钟会也苦笑了一下,继续与卫瓘兜着圈子,“自从剑门关下发生了那场‘石雨’与大火以后,我军将士已暗中滋生出畏敌之心;且寒冬将至,将士衣衫单薄,加之我军粮草日见减少,不日将有难继之危。据此,军司以为,我军在进攻、退兵与相峙三者之中,择何为宜?”
  
  卫瓘微闭双目,模棱两可地说:“镇西将军历来多谋善断,乃大都督之智囊,常有力排众议之魄、力挽狂澜之举。卫某望尘莫及,自愧弗如,岂敢妄出下策。请镇西将军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得失,‘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择善而行。”
  
  钟会见卫瓘不肯上钩,只好再次抛出钓钩和诱饵:“方才羊参军来此,劝我暂且退兵汉中,养精蓄锐,以待后图。军司以为此事可行乎?”
  
  卫瓘眯缝着眼,不阴不阳地说:“镇西将军乃一军之主,纵观全局,号令全军,令行而禁止,进退攻守自有主张。至于羊参军之言,可纳之,亦可不纳之。请镇西将军定夺。”
  
  卫瓘今日的一反常态,使钟会深感纳闷;卫瓘那模棱两可的回答,更令他大失所望。他莫名其妙地审视着卫瓘,疑惑地问:“军司此来,有何见教?”
  
  卫瓘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卫某方才去探望胡将军父子之伤势,不意正巧遇上了羊参军,知镇西将军心中郁闷,故而前来探望。”
  
  卫瓘的语调虽然轻松,好似漫不经心。但钟会却不由得暗自吃惊,犹如被人抽了一鞭子,疼痛之中还感到了一种沉重的压力。他自知今天失算了,让卫瓘看出了破绽,抓住了把柄。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他有些太小瞧卫瓘了,结果反让其钻了空子。为了挽回已造成的损失,他只好将错就错地说:“稚舒思虑精细,自随军出征以来,所献之计皆可采纳。今日所言,亦与我意相合,不知军司意下如何?”
  
  然而,卫瓘根本不理这个茬,而是虚晃一枪,脱身而去。他向钟会拱拱手,不痛不痒地说:“镇西将军身负重任,应多加珍重,千万不可操劳过度,有损于安康!卫某告辞。”
  
  钟会望着卫瓘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又增添了几分忧愁:
  
  【画外音】由于他的大意,使他在卫瓘面前碰了壁,不仅没有能够达到目的,反而引起了卫瓘的戒备。更为令他不安的是:卫瓘负有特殊的使命,有着特殊的权力,若他们二人之间产生芥蒂,对他极为不利;尤其是在这攻关连续受挫、大损兵将的情况下,卫瓘给司马昭的密报将会产生难以估量的作用,把他置于十分尴尬的地位……看来,他必须要委曲求全,化解他与卫瓘之间的矛盾,消除卫瓘的戒备心!
  
  钟会闷闷不乐地回到帐中,正思考着如何对付卫瓘,亲兵来报:“大都督之信使从洛阳来此。”
  
  钟会闻听此言,不禁又是一惊,脑海里闪现出了一连串的疑问:(闪回):诸葛续来投,雍州兵在诸葛续率领下进攻剑门关,雍州兵在峡谷中惨遭火攻,诸葛续发疯。被槛车载走。诸葛续向司马昭哭诉,
  
  想到此,钟会不禁有些心惊肉跳,(闪回毕)惶恐不安地说:“快请信使进帐!”
  
  司马昭的信使把一封书信交给钟会,认真地说:“大都督手谕在此,请镇西将军亲阅。”
  
  钟会担惊受怕地接过司马昭的书信,心跳得十分厉害,甚至连手都有点轻微颤抖。他强抑住剧烈的心跳,打开锦囊,取出司马昭的书信,提心吊胆地阅读起来。信中写道:
  
  ……士季智勇兼备,果不负我之重托,自兵出关中以来,越秦岭,占汉中,破关城,据白水,长驱直入,抵达剑门,战果辉煌,功勋卓著,满朝文武,无不称道。剑门关乃天险之处,又有枭雄姜维率重兵把守,若强攻硬夺,只怕我军损失惨

重,事倍而功半。故而,我已允准征西将军邓艾所请,让其率陇右军,从阴平出发,翻越摩天岭,偷袭蜀国之江油关,用奇兵冲击蜀国之腹心,使其首尾难顾。士季可暂率一部分兵马在大剑山下与姜维对峙,并时时派兵骚扰之,佯作攻关之势,以

惑其心,以障其目;而暗中将大部分兵马回撤汉寿,养精蓄锐,待邓艾偷袭江油关得手、姜维领兵回救涪城之时,汝再集合兵马,夺取剑门关,然后乘胜追击,与邓艾会师于涪城,一举荡平巴蜀……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读罢司马昭的书信,钟会真是大喜过望,心中的忧愁一扫而光。
  
  (钟会心声)看来,邓艾用奇兵冲击蜀国腹心的军事行动,无论结果如何,得利的都是我,而吃亏的只能是他:如果邓艾此行以失败告终,我便消除了一个强有力的对手;倘若邓艾侥幸成功,也会为我大显身手提供了一个用武之地!
  
  钟会越想越高兴,暗暗地说:“老马也有迷途之时。邓艾呀邓艾,汝真是不自量力,竟然异想天开,主动去干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之蠢事!”
  
  就在钟会想入非非之时,司马昭的信使有些等不住了,提醒着他:“请镇西将军给大都督回书,小人也好返回洛阳复命。”
  
  “噢--”钟会醒悟了过来,连忙给司马昭回信:
  
  会拜读大都督之手谕,如同面受大都督之教诲。大都督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用兵如神,调度有方,实令会五体投地,不觉汗颜。大都督神机妙算,使姜维如蒙鼓中,待其察觉,蜀国已朝难保夕也!会蒙大都督

之错爱,委以心腹之任,托以军国大事,虽肝脑涂地,难报大都督知遇之恩!会定遵大都督钧谕而行,把姜维及蜀军之主力绊于剑门,以保征西将军能出奇制胜。而后,会挥师入蜀,与征西将军共同围攻成都,将僭号之主献于大都督。会深蒙大都

督天高地厚之恩,岂能不竭尽全力,以效犬马之劳!临书
  
  涕泣,不知所云!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钟会封好回书,交于司马昭的信使,并重赏之。司马昭的信使欢欢喜喜,谢恩而去……
  
  今日的天气特别好,天空澄碧如洗,丽日高悬。山上的薄雪已经消尽,放眼望去,天蓝山绿,格外清晰,令人赏心悦目。
  
  钟会左有羊琇,右有胡烈,立马于大剑山下,眺望着巍峨的大剑山和雄伟的剑门关。只见剑门关和陡路两旁的悬崖峭壁之上,旌旗林立,缓缓飘拂;缕缕青烟,袅袅飘散;远远望去,山上的一切同往日一样,并无什么变化。
  
  钟会见此情形,淡淡一笑,平静地说:“胡将军伤愈归来,可喜可贺。我让亲兵备了些水酒与小菜,为胡将军接风洗尘。胡将军、羊参军,请二位到中军大帐稍坐,我等边饮边谈。”
  
  “镇西将军且慢。”羊琇的双眼仍旧盯着大剑山,头也不回地说,“今日山上有些异常!”
  
  钟会一怔,再次认真地打量着大剑山,疑惑地问:“山上有何异于往日之处?”
  
  “镇西将军请仔细察看。”羊琇指着遥遥在望的剑门关,严肃地说,“那城楼上灯笼似乎仍未熄灭……”
  
  钟会把目光移向剑门关的城楼,细细地观望,发现那里有几个似有若无的小光点,发出隐约难辨的微光。他思忖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大概是守关兵士忘记了灭灯……”
  
  羊琇轻轻地摇摇头,又指着关下的那两座悬崖峭壁说:“那崖壁之巅为何至今还冒着缕缕青烟?”
  
  钟会又把目光转向了那两座悬崖峭壁,沉思了片刻,自以为是地说:“山上寒冷,蜀军在点火取暖,故而有烟。此事十多日前就已开始,每天如此,羊参军不必多疑。”
  
  “并非末将多疑,而是此事可疑。”羊琇郑重其事地说,“一个多月来,剑门关上之灯笼总是天黑时点亮,天亮后熄灭,从无例外,为何今日却有些反常?入冬以后,悬崖上之蜀军是每日夜间点火取暖,太阳出来后上面就火灭烟消,天天如此,为何今日已过午时却还青烟缕缕?此二者不能不令人生疑,请镇西将军明察!”
  
  羊琇的疑虑引起了钟会的重视,他眼巴巴地瞅着羊琇,若有所思地说:“稚舒之意是……”
  
  羊琇仍旧目不转睛地眺望着大剑山,头也没回地说:“兵法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据山上已显露出之蛛丝马迹看,末将以为,可能是征西将军率陇右军偷袭江油关已经得手,姜维已率军于昨日夜间悄悄退出了剑门关,回救涪城;而在退兵之前,姜维又令兵士点燃灯火,造成一种仍在固守之假象,以迷惑我军。如今,山上之蜀军已经退走,人去山空,故而无人再去熄灯灭火,致有此异常之状。”
  
  羊琇的话使钟会有些醒悟了,他诧异地打量着大剑山,急切地说:“姜维老奸巨滑,十分狡诈,我等不得不防。传令平寇将军庞会,立即率领五千兵士前去试攻剑门关,以探明蜀军之虚实!”
  
  钟会一声令下,时隔不久,庞会就率领着五千兵士开赴大剑山。两旁的悬崖峭壁上仍寂静无声,毫无反应。
  
  胡烈见状,惊诧地说:“果不出稚舒所料,姜维夜晚已率军退出剑门关无疑!镇西将军应立即号令全军,火速进行追击!末将愿领兵先行,为全军开路!”
  
  “胡将军莫急。”不知是钟会被姜维吓破了胆,还是他接受了以前攻关受挫的教训,心有余悸地说,“姜维诡计多端,敢于弄险,切莫中了他诱兵之计,重蹈覆辙。胡将军请稍候片刻,待庞会夺取了剑门关以后再作计议。”
  
  胡烈和钟会正说着,羊琇突然兴奋地喊道:“庞会将军已率军占领了剑门关!”
  
  钟会和胡烈抬头望去,只见剑门关上已树起了魏军的大旗,随后又传来魏兵的欢呼声。胡烈大为激动,向羊琇竖起大拇指,赞叹地说:“稚舒真是料事如神。蜀军果然已经撤退,剑门关成了一座空城,庞将军兵不血刃便占领了这座天险雄关。佩服,佩服!”
  
  大概钟会为自己没有识破姜维的疑兵之计而感到羞愧,或许因为胡烈对羊琇的赞扬让他感到内疚,他的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胡烈赞罢羊琇,再一次向钟会请战:“我军已经打开入蜀之门,应乘胜前去追击姜维才是。末将……”
  
  “护军胡烈听令!”胡烈的话还没有说完,钟会就猛地抬起头来,用犀利的目光盯着胡烈,威严地说,“汝率领一万兵马,穿过剑门关,昼夜不停地追击蜀军,咬住其后军,拖住其全军,不得让其再次逃脱!”
  
  “末将遵令!”胡烈高声应答,打马向大营驰去。
  
  “参军羊琇听令!”钟会又严厉地说,“汝火速赶往汉寿,调集驻扎在那里全部兵马,昼夜兼程,开往涪城。三日之后,在涪城下与我会合。不得有误!”
  
  “末将遵令!”羊琇不敢怠慢,朝钟会拱了拱手,调转马头,向汉寿飞奔而去。
  
  钟会望着剑门关上高高飘扬着的魏军大旗,踌躇满志地说:“真乃天助我也!此灭蜀之盖世奇功,舍我其谁!”
  
  161、郪县县衙大堂姜维军营(夜)
  
  在成都平原与大巴山区之间,有一大片丘陵地带。蜀国的郪县就坐落在这片起伏不平的浅丘之中。
  
  【字幕】郪县今四川省中江县东南郪水南岸
  
  郪县西距京师成都有二百来里,东距巴东重镇江州有五百来里,西行可去成都,东行可入巴东,是巴蜀之间的交通要道。所以,姜维经过深思熟虑,才决定把蜀国的这四万精锐兵马暂时退至郪县,以待后图。
  
  蜀军将士经过连续四天的长途跋涉,均已十分疲乏,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歇息的机会,岂能错过?郪县城在一片鼾声之中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姜维在榻上辗转反侧,杂乱的思绪纷至沓来,钻进他的脑海:(迭影):五丈原,诸葛亮交代后事,十多卷图书付与姜维,陇右争夺战,剑门关保卫战,邓艾翻越摩天岭,诸葛瞻全军覆没,邓艾进攻成都,城破,大批蜀兵战死。姜维从恶梦中惊醒。一身冷汗,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揩去满头满脸的冷汗,翻身下榻,来到了院内,在熹微的曙光中舞起了宝剑,借以排遣纷乱的思绪。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时而轻柔舒缓,仿佛悠悠浮动的云丝;时而上下翻飞,犹如急蹿狂奔的银蛇;时而节奏分明,好似波光粼粼的流水;时而呼呼生风,像是波涛汹涌的海潮……
  
  姜维无奈地收住宝剑,归于鞘内,步履沉重地来到县衙的大堂之上,一边等候着来自各方的消息,一边思考着全军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张翼、廖化、董厥和来忠、向充,相继走进大堂,前来听候姜维的调遣。
  
  姜维默默地把他们打量了一番,低沉地问:“伯恭兄,我军将士状况如何?”
  
  张翼严肃地回答:“我军将士自撤离剑门关后,一路顺利,未遇到任何阻碍,因而军心稳定。将士经过长途跋涉,虽有些疲劳,但经此一宿歇息,体力已有所恢复,现正整装待发,恭候大将军之令。”
  
  姜维微微颔首,转而问廖化:“元俭兄,我军粮草辎重有无损失?”
  
  廖化应声答道:“我军粮草辎重无任何损失,现仍全部装在‘木牛流马’之上,并未卸下,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立即就可随大军出发。”
  
  “大将军不必忧虑。”董厥接着廖化的话茬说,“我军如今粮草充足,可供全军兵马食用四五个月,今冬明春我军并无断粮断草之危。”
  
  姜维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向来忠和向充,略微提高了声调说:“来参军,向尚书,汝二人率领一万兵马出城,在郪水南岸布阵,以防魏军尾随而来,抢渡郪水,围困县城……”
  
  姜维正说着,姜复汉带着事先布置在梓潼的暗探走进大堂,向姜维禀报:“魏军已于昨日分三批先后抵达梓潼,然后穿城而过,沿着大道向涪城开去。”
  
  暗探的报告解除了姜维的后顾之忧,使他沉甸甸的心情有所好转,语气略为缓和地说:“既然如此,来参军与向尚书就不必领兵出城矣。”
  
  张翼问:“各部兵马已整顿完毕,正在城中待命。请问大将军,兵马该如何是好?”
  
  姜维沉思了一会,当机立断地说:“传令全军,偃旗息鼓,继续在城中歇息,能睡者再去睡,不能睡者也不要四处走动,空耗体力。诸位昨晚大概也都没有睡安稳,亦请各回本部去好好睡上一觉,天黑以后再来此处议事。”
  
  “大天白日里睡觉?”来忠疑惑地说,“万一要是……”
  
  “来参军不必担心。”姜维满有把握地说,“钟会已率军奔赴涪城,即使他到涪城后发现上当,再回过头来追赶我军,也需两三日后方可到达此处。派往成都之探马,最快也要今日傍晚才能返回,方可决定我军之去向。我军将士要充分利用这一难得之间隙,养足精神,恢复体力,以便在得知圣上消息之后立即行动,前去救护圣驾。”
  
  听姜维这么一说,大家紧张的心情都缓和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哈欠……
  
  大概因为是甩掉了魏军的追击,使姜维去掉了一块心病;或许是由于姜维已明确地意识到,今晚将无法再去睡觉。所以,当张翼等人离开以后,姜维又再次强迫自己躺到了卧榻之上。从来没有白天睡觉习惯的姜维,今天竟破例地大睡了起来。
  
  城中寂静,城墙上只有值班哨兵在垛口眺望,无旗帜。
  
  姜维被姜复汉从酣睡中叫醒。他瞧了瞧已经西斜的日头,惊奇地问:“出了何事?”
  
  “大将军派往成都之探马回来矣,同来者还有朝中太仆蒋显。”姜复汉急切地说,“蒋太仆正在大堂上等候,说是有紧要之事,立即要见大将军!”大堂上,一人焦急地来回走动。
  
  【字幕】蒋显蜀汉太仆蒋琬之子蒋斌之弟
  
  “太仆蒋显到此?”姜维大吃一惊,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把仅存的那点睡意驱赶得无影无踪。他大步流星地向大堂走去,他加快脚步,一阵风似的走进大堂,迫不及待地高声问:“蒋太仆何故来此?”
  
  “大将军啊!”一向十分讲究礼仪的蒋显,此时竟一反常态,把相见之礼抛在了一边,上前一把抓住姜维的手,流着泪说,“大将军,天已经塌矣……”
  
  姜维闻听此言,不禁又打了个冷战,紧盯着蒋显惟悴的面孔,惊讶地说:“朝中究竟出了何事?请蒋太仆明言!”
  
  “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蒋显泪流满面,凄凄惨惨地自语着。
  
  姜维强抑住焦躁的心情,尽量放缓和语气说:“蒋太仆莫要过于悲伤,有话慢慢道来,天塌不下来。”
  
  “大将军有所不知,我大汉之天已经塌矣!”蒋显哀痛地说,“五日之前,圣上已面缚舆榇,归顺了曹魏,邓艾已率领大军占据了成都。圣上特命显来见大将军,敕令大将军投戈释甲,率军归降。”
  
  姜维闻言,被惊得瞠目结舌,痴呆呆地盯着蒋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堂堂的一国之君竟然会不战而降,满朝的文武大臣竟然会如此怯懦无能……许久,他才像突然醒悟了过来,愤怒地说:“大胆蒋显!汝贪图富贵,叛国投敌,如今又来诳骗于我,妄图以此来向魏军邀功请赏。来人,速把此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人推出去斩首示众,以稳定军心!”
  
  姜复汉和姜兴汉应声走进大堂,要去捉拿蒋显。蒋显惶然地说:“大将军息怒,现有圣上御笔诏书在此,岂能有诈。”
  
  “圣上有诏书……”姜维愣怔了一下,催促着蒋显,“速将圣上之诏书拿出来!”
  
  “显父子兄弟深受国恩,虽死难报,岂能叛国投敌,自取骂名。显此来,实出无奈,请大将军明鉴!”蒋显苦哀哀地说着,取出了刘禅的诏书,捧于姜维。
  
  姜维接过刘禅的诏书,急切阅之。诏书中写道:
  
  ……汉家气数已尽,天命不可违抗。为使成都之民众不遭杀戮之祸,巴蜀之百姓免受血腥之灾,朕愿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归命于大魏,以保全黎民之命。故而,朕敕令大将军姜维,投戈释甲,率军归降……
  
  姜维手捧着刘禅的这道诏书,两眼瞪得溜圆,仿佛是面对着一幅他完全看不明白、也根本无法理解的画符,陷入迷惘之中。方才初闻蒋显之言,他曾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听错了;如今面对着刘禅的这道诏书,他又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以为是看错了。数十年来,他曾无数次拜读过刘禅的诏书敕令,无论是褒奖他的,还是斥责他的,他从来都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而这一道诏书,实在令他不可思议,使他不能不对诏书的真伪产生出怀疑。
  
  就在姜维愣怔迷惘之际,蒋显轻轻地来到他身边,沉痛地说:“大将军,圣上确已归顺曹魏,此诏书乃圣上御笔亲书,大将军请细细观之。”
  
  经蒋显这一提醒,姜维才从愣怔迷惘中清醒了过来。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手中的这道令人不可理喻的诏书,仔细地辨认着它的真伪。没错,那异常清晰的玉玺印痕,那十分熟悉的笔迹,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显示出:这道诏书确是出自后主刘禅之手,绝非伪造!看到此处,他浑身筛糠般地颤抖了一阵,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大将军!大将军……”姜复汉、姜兴汉和蒋显都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上前扶起姜维,一边为他抹胸捶背,一边焦急地呼唤着。
  
  好一会儿,姜维才慢慢地苏醒了过来。他瞧了瞧惊慌失措的姜复汉、姜兴汉和蒋显,又瞅了瞅还紧捏在手中的那道诏书,两行老泪潸然而下,悲伤地自语着:“苍天哪!国家为何会遭此大难?圣上为何要向魏国俯首称臣?”
  
  姜复汉和姜兴汉双双跪在姜维的面前,一边连连叩头,一边苦苦哀求:“大将军珍重……”
  
  蒋显用袍袖为姜维揩去满脸的泪水,语重心长地说:“大将军,圣上已经降魏,京城已经陷落,我国之百万民众与数万兵马全要依仗大将军,请大将军为国珍重!”
  
  “唉--”姜维长叹了一声,紧皱着眉头,紧咬着嘴唇,久久地沉思起来……
  
  蒋显见姜维久思不语,就试探着问:“事已至此,不知大将军意欲何为?”
  
  姜维凝神苦思了片刻,没有去回答蒋显提出的问题,而是异常冷峻地说:“请太仆把成都之近况详告于我,不得有丝毫隐瞒,以便我审时度势,作出最后之决断。”
  
  “一言难尽哪……”蒋显流着泪,沉痛而详尽地向姜维讲述起成都的近况。(闪回):大殿廷议,郤正献计献策,谯周劝降,刘谌冒死苦谏,全家殉国,张绍、邓良向邓艾请降,刘禅出城投降。
  
  姜维一动不动地端坐在大堂之上,静静地倾听着蒋显的讲述,既不发问,也不插话,若不是那两道频频抖动的剑眉,简直就像是一尊泥塑的金刚。而蒋显则仿佛一个在金刚塑像前念经的僧人,不紧不慢地述说着近日来发生在成都的一切。只有那缓缓西移的日头,好似一个监视他们的暗探,不时地从门窗中向大堂内投去淡淡的一瞥,窥视着他们的举动。(闪回毕)
  
  蒋显毫无隐瞒地讲述完成都的近况,又默默地等待了好一会儿,见姜维仍然不声不响,没有任何反应,就忍不住低声地问:“不知大将军有何思虑?”
  
  姜维没有直接回答蒋显,而是不动声色地说:“太仆家学渊源,深谙军政之事,且又长久侍奉在圣上之左右,深晓朝中之内情。以太仆之见,我该如何是好?”
  
  蒋显犹豫了一下,直言相告:“大将军乃先父之故交,故而,显才敢以诚相见。在来此路上,显反复进行思虑,窃以为摆在大将军面前之路有三条:一条是遵照圣上之敕令,率军降魏;二是宁死不降,与魏军决一死战;三是暂避敌锋,退保江州,以待后图。”
  
  姜维思索了一阵子,又问蒋显:“以太仆之见,在此三者之中,我择何为宜?”
  
  蒋显是蜀国前大司马蒋琬之子、汉城守将蒋斌之弟,本不愿降魏,更不愿眼看着蜀国就此完结,忙不失时机地说:“以显之见,大将军应立即率军退往江州,先避敌锋芒,保存实力,然后传令全国各郡兵马,汇聚江州,再与敌军进行决战,或许可光复国家。”
  
  姜维听罢,摇了摇头,郁闷地说:“如若圣上尚未降魏,此计倒不失为上策。可圣上已经向魏称臣,我已不能再调动全国各郡兵马!再者,巴东多山少田,历年来所驻兵马之粮草军资,多由蜀地各郡县供给。如今蜀地各郡县皆已奉圣上之命归顺了曹魏,我军兵马粮草、军资之源已经断绝,即使能集合起大批兵马,又岂可持久?”
  
  姜维之言切中要害,使蒋显意识到退据江州并非上策,就降格以求地说:“既然如此,大将军何不趁魏军立足未稳、我国民心未定之际,与邓艾、钟会决一死战。此举成则可光复国家,名垂千古,流芳万世;败则壮烈而死,以身殉国,仍不失为忠义之士,亦可青史留名!”
  
  姜维又摇了摇头,忧虑地说:“魏军三倍于我军,且初获大胜,士气正高;我军兵马远少于敌军,且无险可据,若与敌军去死战硬拼,必遭致惨败,全军覆没。我身为国之重臣,理应与国共亡,死不足惜,或许还可因此而落个英烈之名。然而,我军数万将士会因此而全部战死,皆要抛尸旷野,复国之望将化为乌有!”
  
  蒋显有些失望地打量着姜维,诧异地问:“如此说来,大将军莫非真要率军降魏?”
  
  姜维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低沉地说:“思前想后,我军只有奉诏降魏一条路可行。”
  
  “大将军真要率军降魏!”蒋显大惊失色,几滴热泪夺眶而出,沮丧地耷拉下脑袋。
  
  “太仆不必如此沮丧。”姜维眉心高隆,深沉地说,“自古以来,降敌之事,时有发生,屡见不鲜;载之典籍者,亦不乏其例。然而,降敌有真降、假降、实降、诈降之分,太仆还记得勾践与田单之事否?”
  
  “勾践与田单?”蒋显自语了一句,疑惑地瞅着姜维。
  
  姜维再次沉重地点点头,严肃地说:“纵观古时燕、齐、荆、越诸国之败,或国覆主灭,或鱼悬鸟窜,然终能建功立业,光复国家,岂曰天助,实乃人谋也!”
  
  蒋显将信将疑地说:“大将军欲仿效勾践、田单,以屈求伸?”
  
  姜维又一次点点头,瓮声瓮气地吩咐姜复汉和姜兴汉:“传令张翼、廖化、董厥、来忠与向充,速来此议事!”
  
  162、县衙大堂(夜)
  
  天色渐渐地昏暗下来,十余支烛光把大堂内照得明晃晃的。张翼、廖化、董厥、来忠和向充相继走进了大堂,一眼便瞧见了与姜维并排而坐的蒋显,心中不由得咯噔一响:蒋太仆为何突然至此?正想发问,又瞧见姜维和蒋显的脸色异常冷漠严峻,就知趣地止住了,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姜维见诸将已经到齐,声色俱厉地命令着姜复汉和姜兴汉:“立即关闭府门,并严加把守,任何人不得放入府内。若有敢闯入者,立斩之!”
  
  蒋显的突然到来与姜维这道严厉的命令,使诸将深为惊讶,预感到今晚所议之事绝非寻常!他们互相瞅了瞅,正襟危坐,等候着姜维开口。
  
  姜维用两道咄咄逼人的目光,把诸将扫视了一遍,铁青着脸说:“蒋太仆赍圣上诏书至此,有紧要之事相告。待宣读罢诏书,诸位要保持冷静,切勿激愤!”
  
  姜维这么一说,无异于给诸将已绷得紧紧的心弦又拧了几把劲,他们一个个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蒋显。
  
  蒋显缓缓地站起身来,毫无表情地宣读着刘禅的诏书,仿佛是在念着一篇干瘪无味的祭文。他的声音呆板而滞重,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好似一片片已经榨干了水分的木头渣子。
  
  不知是因为诸将事先已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极力保持着镇静;还是由于他们被刘禅这道匪夷所思的诏书弄糊涂了,一时还难以作出反应。蒋显宣读完刘禅的诏书,大堂之上一片沉寂,只有那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显得格外清楚、沉重,犹如一群负重登山的老牛,艰难地跋涉着……好一会儿,他们才从惊诧中清醒了过来,明白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张翼猛地站起身来,气愤地说:“我军将士把生死置之度外,在剑门关与魏军浴血奋战,圣上为何却不战而降,将国家拱手送于仇敌?”说罢,他倏地抽出腰间的宝剑,向脖颈上横去。
  
  “车骑将军!”向充见张翼要自刎,大声惊呼着。
  
  向充的惊呼声使张翼不禁一愣。就在张翼愣神之际,廖化忽地扑向前去,奋力夺过张翼手中的宝剑。姜维站起,痛心地看着。
  
  董厥也慌忙来到张翼身边,苦苦相劝:“伯恭忠心耿耿,正气凛凛,人所共知,日月可鉴。国家灭亡并非伯恭之过,伯恭何必要自寻短见。”
  
  张翼老泪纵横,悲愤地说:“圣上已经归顺曹魏,复兴汉室已成为泡影,我生有何用?不死何为!”
  
  “伯恭之忠义与气节,令人敬佩!”廖化也婉言相劝,“但事势还未到山穷水尽之处,伯恭何必要凭一时之义愤而轻生!”
  
  “士可杀而不可辱!”张翼揩去腮上的泪水,悲壮地说,“我生当为汉臣,死亦为汉鬼,绝不苟且偷生,屈膝降魏!”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董厥灰心丧气地说,“现有圣上诏书敕令在,我等身为臣子,岂能抗命不遵!”
  
  “古人云: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张翼坚定不移地说,“我宁肯效田横壮烈而死,也绝不随圣上屈辱而生!”“伯恭不必操之过急。”廖化深思熟虑地说,“圣上虽已降魏,京师虽已陷落,但国家尚无土崩之乱,巴蜀亦无瓦解之势,我军还有四万精锐兵马,仍可与敌一拼死活。如战而不胜,我等再仿效田横而死,亦不为迟。何必未战而死,让后人耻笑我等怯弱无能,畏敌而死!”
  
  廖化之言引起了诸将的共鸣,来忠马上响应,激奋地说:“来忠愿为前部,率军去冲锋陷阵,虽死无憾!”
  
  向充也慷慨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请大将军率军前往成都,与敌军决一死战!”
  
  就连张翼也改变了主意,急切地说:“元俭之言甚是!我等与其自杀而死,尚不如与敌拼上一场,同归于尽!请大将军速速传令全军,立即奔赴成都,与敌军决一死战!”
  
  许久没有说话的姜维,见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眼巴巴地盼望着他下令去与敌人进行死战。他沉思了一阵,冷峻地说:“诸位之气节可敬,勇气可嘉。然我军这四万兵马,乃复国之根本,安可轻抛?”
  
  众人听出姜维的话中有话,都以为他已经有了破敌之策,焦急地问:“不知大将军有何妙计,可救国家于覆灭之际,拯黎民于水火之中?”
  
  “能伸难屈,仍不失为大丈夫;能进能退,乃取胜之要道。我等与其去同敌人拼命,何如用智去取胜?”姜维胸有成竹地说,“我有一计,可使国家失而复得,日月幽而复明。”
  
  长时间的共同战斗已使诸将对姜维的智谋深有了解,并逐渐产生出一种信任与依赖之感。现在他们听说姜维已经有了复国之计,都好似在绝望之中看到了希望,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光明,急不可待地问:“大将军如何使国家失而复得、日月幽而复明?”
  
  姜维叹了口气,顾虑重重地说:“我只怕诸位出于义愤,不肯依计而行……”
  
  “只要能光复国家,即使粉身碎骨,翼绝不推辞!”张翼大声地说。
  
  “只要利国利民,我等万死不辞,岂有不从之理!”廖化等人随声附和着。
  
  “既然如此,待我道来。”姜维深谋远虑地说,“司马昭生性多疑,阴险狠毒,少恩而寡义;钟会见利而忘义,居心叵测,且嫉贤妒能;邓艾性情倔强,刚正不阿,又从不媚上。我等何不仿效勾践、田单,假意奉圣上诏书敕令诈降,利用司马昭之多疑、钟会之嫉妒与邓艾之倔强,相机行事,挑拨离间,使其鹬蚌相争……”
  
  众人认真地听罢姜维的复国之计,沉默了片刻。张翼忧心忡忡地说:“此计倘若破败,我等皆要身败名裂,让后人耻笑。”
  
  廖化也不无担心地说:“司马昭、钟会与邓艾,皆为胸富韬略、智谋不凡之人,只怕其识破此计,使我等弄巧成拙,画虎不成反类犬!”
  
  姜维自信地说:“事在人为,只要我等谨慎行事,成功之望颇大,胜过与敌人进行硬拼死战。我反复思虑,若与敌人进行死战,定会全军覆没,白白断送了数万将士之性命;如果以屈求伸,尚还有五六分成功之希望。常言道:凡事三分险。不敢冒险,就无法取胜。邓艾此次之所以能出奇制胜,是其敢冒常人所不敢冒之大风险。我等何不也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冒上一次大风险,也来个出奇制胜?纵然是身败名裂,也可问心无愧!至于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众人听了姜维的这番话,纷纷点头称是。姜维见诸将均无异议,就严厉地说:“此番诈降之事,只可我等数人知之,绝不可再传于他人;若泄漏出去,大事毁也!”
  
  “大将军不必多虑。”众人齐声地说,“谨遵大将军之命,誓死绝不泄密!”
  
  “如此甚好!”姜维说罢,咬破中指,把鲜血涂于脸上,然后跪在地上,对天起誓,“苍天在上,姜维、张翼、廖化、董厥、蒋显、来忠、向充七人,为光复国家,相约诈降,卧薪尝胆,以屈求伸。若有贪生怕死而背约泄密者,天诛地灭!”
  
  众人也都仿效着姜维,跪倒在地,对天盟誓。誓毕,姜维再次用咄咄逼人的目光把众人扫视了一遍,紧绷着面孔说:“蒋太仆,汝返回成都以后,请圣上终日紧闭宫门,休得召见旧臣,以免引起邓艾之疑心。向尚书,汝挑选几名通晓中原之语、善于随机应变之人,今夜悄悄离开此处,偷偷潜入魏都洛阳,广为散布邓艾恃功欲反。元俭兄与龚袭,可装病卧床,暗中联络朝中旧臣,打探邓艾之军情,密告于我。伯恭兄与来参军,随我与钟会进行周旋,相机行事……”


  

第38集隔岸观火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面对邓艾灭蜀成功,钟会反复考量自己的下一步行动:大军驻扎在涪城,按兵不动,任凭姜维率军去复夺成都?此法亦为不妥。一则卫瓘、羊琇、胡烈等人会极力主张去与邓艾会师,而他又无理由加以拒绝,若一意孤行,必然会引起众怒;二则邓艾已经占据了成都,蜀国的国库已为其所有,粮草军资比较充裕,且又有坚固的城池可供拒守,姜维未必能够夺回成都。如此一来,邓艾便可在灭蜀之后又败姜维,大功之上又加新功;而他却只能两手空空,一无所获……唯一可行之策,是他降格以求,忍痛割爱地让邓艾去独占灭蜀之功,而他率军去征讨姜维,抢占降服蜀军主力之功!
  
  163、涪城县衙大堂(日)
  
  就在钟会纳闷、犹豫之际,胡烈来到了县衙大堂,急匆匆地说:“禀镇西将军,征西将军已于十日之前率军攻占了涪城,次日就又领兵奔向了成都。”
  
  钟会略一愣神,奇怪地问:“此城百姓已逃之一空,胡将军何以得知征西将军之消息?”
  
  “回镇西将军。”胡烈如实地回答,“末将方才渡过涪水,登上西山去观察地形,偶尔碰上几个逃难百姓,故而得知了征西将军之消息。”
  
  钟会又关切地问:“陇右军还有多少兵马?”
  
  胡烈回答:“据逃难百姓所言,征西将军大约率领着万余兵马。”
  
  钟会再次问:“陇右军粮草可充足?”
  
  胡烈又答:“据逃难百姓所见,征西将军虽携带着一些粮草辎重,但为数不多。”
  
  钟会紧接着问:“陇右军之军容如何?”
  
  胡烈答道:“逃难百姓说,征西将军所率领之将士衣衫单薄,且破烂不整。”
  
  “原来如此……”钟会低语了一句,紧锁起双眉,认真地思索起来。(迭影):邓艾攻城,不克,姜维带兵从后袭击邓艾,激战,城中部队突出,邓艾受两面夹击,溃败,邓艾死。钟会大军包围姜维军,胡烈从西门攻入成都。姜维军瓦解。
  
  (迭影毕)钟会有得意之色,高声吩咐亲兵:“传令全军,兵解甲,马卸鞍,在涪城暂歇两日!”
  
  “在涪城暂歇一两日?”胡烈大为惊讶,不解地说,“陇右军涉险远来,孤军深入,急待后援。我军应加速前进,与陇右军会师于成都,共击顽敌。镇西将军为何却要……”
  
  “胡将军有所不知。”钟会瞥了胡烈一眼,振振有词地说,“我军自入剑门关以来,连续行军三四百里,已是兵困马乏,无力前行;如强令兵马继续前进,只恐军心有变,怨声载道。羊参军所领之数万兵马,至今尚未到达此处,何时可至,仍难知晓;我岂能置后军于不顾,自行前进,倘若后军因此而发生不测,我罪过非小也!姜维诡计多端,十分熟悉蜀中地理,且其所率蜀军主力去向不明;我军若贸然而进,恐中其埋伏,大伤元气,于灭蜀极为不利。”
  
  “这……”胡烈偷觑了钟会一眼,小声地嘟哝道,“我军如不迅速援助征西将军,只怕陇右军凶多吉少。”
  
  “胡将军不必多虑。”钟会款款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征西将军足智多谋,久经沙场;陇右军兵精将勇,能征惯战。征西将军既然能率陇右军翻越险恶之摩天岭,又敢于长驱直入,定然可摆脱困境,转危为安!”
  
  胡烈又瞟了钟会一眼,惶惶不安地说:“尽管如此,但陇右军毕竟兵马太少,且粮草不足,只怕难敌成都之守军与姜维所率之军内外夹击。”
  
  钟会背过身去,不阴不阳地说:“待到羊参军率领后军抵达涪城,并探明姜维所率蜀军主力之去向后,我军即可向成都进发,否则,将欲速则不达,既援助不了陇右军,又会使我军陷入困境!”
  
  胡烈知钟会之意已决,不愿再去自讨没趣,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怏怏不乐地退了出去……
  
  清晨,钟会仍在甜美的梦乡中徘徊,一阵响亮的人喊马嘶之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似乎不愿意离开那美妙的梦境而回到现实中来,大为不悦地说:“外面为何这般吵闹?”
  
  亲兵连忙回答:“羊参军已经率领着后军抵达涪城,故而吵闹。”
  
  钟会翻身坐起,不满地白了亲兵一眼,责备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些把我唤醒!”
  
  亲兵一边服侍着钟会穿衣,一边小心解释着:“小人见将军睡得正香,还不时发出阵阵笑声,故而不忍心去打断将军之美梦。”
  
  羊琇健步走进了大堂,边向钟会躬身施礼,边不卑不亢地说:“末将已率后军至此,特来向镇西将军复命。”
  
  “羊参军来何速也!”钟会不热不冷地说,很难听出此话是惊奇,是赞扬,还是埋怨。
  
  羊琇并没有在意钟会的语气,而是紧接着说:“末将在来涪城途中,已探明姜维及蜀军主力之去向,不敢耽搁,故而领兵连夜赶来,向镇西将军禀报,以免贻误战机。”
  
  钟会睁大了眼睛,急切地问:“姜维及其蜀军主力现在何处?”
  
  羊琇回答:“据末将判断,姜维及蜀军主力如今必定在郪县附近。”
  
  “稚舒何以得知此事?”钟会又问。
  
  “末将率军来此途中,曾让兵马在梓潼稍事歇息。此时,末将发现梓潼乃三道交汇之处,向北通往剑门关,向西通向涪城,向南通向郪县。末将以为,姜维乃多智多谋之人,为防腹背受敌,避开我军与陇右军前后夹击,可能会绕过涪城,经郪县返回成都。于是。末将就派出探马,沿着通向郪县之路追赶过去。探马只追出三四十里,果然发现路边有大片马粪与许多锅灶遗迹。据此,末将断定姜维及蜀军主力未来涪城,而是奔向了郪县。请镇西将军明鉴。”羊琇有根有据地回答。
  
  “嗯--”钟会连连点头,低沉地说:“稚舒之言有理,姜维确实未曾率军来过涪城。”
  
  “征西将军与陇右军可有消息?”羊琇反问着钟会。
  
  “征西将军已率领陇右军前往成都多日矣。”钟会沉闷地回答。
  
  “既然如此,我军应立即奔赴成都,去与征西将军会师,以免陇右军……”羊琇迫切地向钟会建议着。
  
  “羊参军已奔走了一夜,想已十分疲乏,先去歇息吧。”钟会没容羊琇把话说完,便避实就虚地说,“至于我军何时进军成都,待我细思之后再作决断。”
  
  “事不宜迟,请镇西将军速作决断。”羊琇仍旧坚持己见,有些着急地说,“若有迟疑,只怕陇右军要遭到姜维所率之军与成都守军之内外夹攻,陷于困境!”
  
  “羊参军放心去歇息吧,此事我自会妥善处置。”钟会十分冷淡地说。
  
  “如此便好,末将告退。”羊琇瞟了钟会一眼,心事重重地退了出去。
  
  亲兵进来禀报:“征西将军邓艾遣人前来送书,信使在府外等候镇西将军召见。”
  
  “邓艾已经陷入绝境,派人求救来矣!”钟会幸灾乐祸地说,“将那信使带来见我。”
  
  当邓艾的信使被带进大堂,衣冠整齐、举止从容,而且面带喜悦之色,好像不是来求救的,倒是像来报喜的。
  
  钟会正为此而深感蹊跷,那信使单膝跪地,双手托举着一封书信,从容不迫地说:“征西将军有书信致于镇西将军,请镇西将军过目。”
  
  钟会有些奇怪地打量着那信使,疑惑不解地取过邓艾的书信,定睛细观。书信中写道:
  
  ……艾上托天子之洪福与大都督之神威,下赖全军将士之奋勇作战,自兵出摩天岭以来,连战连捷,取江油,夺涪城,长驱直入。绵竹一战,又大获全胜,斩诸葛瞻、张遵等人于鹿头山下……成都僭号之主刘禅闻风丧胆,不敢再战,面缚舆

榇,出城来降……如今蜀国虽灭,然枭雄姜维仍统重兵于外,尚未归降;蜀国之民惊恐不安,巴蜀大地一时难定。诚望镇西将军能速统大军来成都,共商收服姜维、平定巴蜀之大计……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邓艾的这封书信,对于钟会来说,与其说是邀请他去成都共商大计,还不如说是给了他致命的一击,几乎把他打昏在地!
  
  钟会表情复杂,半晌呆坐无语。信使:“镇西将军是否有回书让小人带回?”
  
  钟会醒悟,掩饰地:“呃,是,我即作回书,烦汝带回,并多多拜上征西将军。”
  
  钟会就提笔给邓艾修书一封。书信中写道:
  
  ……征西将军有如神助,所向披靡,刘禅闻风而降,成都不战而克。会深感欣慰,并诚心祝贺!正如征西将军信中所言:蜀国虽灭,巴蜀未定。征西将军率众涉险远来,将士劳顿,亟待休整。会愿助征西将军一臂之力,率部前去讨伐枭雄姜

维,平定巴蜀……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钟会写毕,把邓艾的信使打发回成都。然后,他大声地命令亲兵:“速请卫军司与各部将领来此,有紧急要事相议!”
  
  卫瓘及各部将领闻知钟会有紧急要事,立即赶来。就连刚刚躺下不久的羊琇,也闻讯而来。钟会先是把邓艾的书信交给卫瓘,又与其耳语了好一阵子,才威严地对诸将说:“方才我收到征西将军来书,得知蜀国后主刘禅已经献城而降,征西将军已率陇右军占据了成都……”
  
  钟会的话犹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大堂之上立即响起一片议论声:
  
  有的人说:“征西将军真是用兵如神,出奇制胜,使我军避免了一场血战。”
  
  有的人说:“我军在剑门关与蜀军主力鹬蚌相争,却让陇右军从中渔利,抢到了灭蜀之大功。”
  
  还有的人说:“只要能灭掉蜀国,使全军将士能早日返回中原,与家人团聚,又何必要分彼此。”
  
  不知是众将的话不合钟会的心意,还是他不愿再心烦下去,就一拍几案,厉声地说:“休得喧哗!”
  
  众将见钟会发怒了,不敢再作议论,一个个缄口不语,大堂上顿时安静了下来。
  
  钟会用两道火辣辣的目光把众将扫视一遍,冷峻地说:“刘禅虽已不战而降,成都也已为陇右军占据,但蜀国之枭雄姜维仍手握重兵,虎视我军;巴蜀之民仍心怀旧主,不肯马上归顺。我等岂可忘记身负之重任与使命,只顾论功?为最后平定巴蜀,完成灭蜀之大业,我军应立即分兵而进,去征讨姜维及蜀军主力,消除后患!”
  
  钟会说到此处,稍作停顿,以造成一种大战在即的紧张气氛。随后,他才严厉地说:“现已探明,姜维及蜀军主力就隐藏在郪县附近,伺机而动。故而,我军应立即分道出击,务必将其围歼,以消除后患!护军胡烈、司马夏侯咸,汝二人率领五万兵马,沿涪水南下,直扑郪县,先把姜维围困住,然后再待机而消灭之!将军句安,率领一万兵马,绕道阆中,沿西汉水南下,以其水为障,阻截姜维逃往巴东!参军皇甫闿、将军王买,汝二人率领一万兵马,西出绵竹,沿绵水南下,以其水为屏,堵住姜维西进之路!我与参军羊琇、平寇将军庞会暂驻涪城,为诸路兵马之后援。各路兵马均要急行疾进,不得贻误战机,否则军法处置!若军情有变,速遣人来报,不得有误!”
  
  钟会调兵遣将已毕,才转向卫瓘,低声地问:“卫军司有何指教?”
  
  “镇西将军部署得当,卫某岂敢妄谈指教。”卫瓘朝众将淡淡一笑,应付差事似的说,“此战至关重要,若能一举歼灭姜维及蜀军主力,则一劳永逸;若让姜维率军逃遁而去,则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望诸位好自为之,建功立业。”
  
  钟会又提高声调说:“众将速去整顿本部兵马,分道出击!”


  

第39集喜纳姜维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姜维本甘肃天水人士,原为魏将,诸葛亮北伐时在天水关智收姜维。姜维归顺蜀国以后,其母曾带去家书一封,让姜维带些陇上之当归回去。可姜维却未给老夫人带去当归,而是带去了远志,并附家书一封。家书中写道:‘良田万顷,尤爱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老夫人收到伯约带去之家书与远志后,知姜维心意,也回信一封,信中写道:‘儿有“远志”,母免挂念;报国为上,乃为“知母”。’从此之后,陇上之人便广种当归,天水之人就广种远志与知母。这些故事在今天都是妇孺皆知,耳熟能详的,由此可见姜维在中国历史中的地位之高。
  
  164、奔向郪县途中(日)
  
  胡烈和夏侯咸率领着五万兵马,离开了涪城,沿着涪水南下,浩浩荡荡地奔向郪县。涪水岸边,人潮滚动,马流奔涌,一股浓烈的杀气冲天而起,顺着涪水向前翻滚。
  
  胡烈正督军前行,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喊叫之声:“胡将军请留步!”
  
  胡烈勒住战马,回首观望,只见羊琇纵马飞奔而来。他心中不禁一怔,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莫非军情突变,钟会改变了原先之部署,特遣羊琇赶来传令……
  
  胡烈正猜疑着,羊琇已飞马来到了他的身边,气喘吁吁地说:“玄武兄行何速也!”
  
  胡烈打量着满脸热汗的羊琇,疑惑地问:“稚舒急匆匆赶来,有何紧要之事?”
  
  羊琇揩去脸上的汗水,瞅了瞅胡烈和胡渊父子二人的神态,喘了几口粗气,不紧不慢地说:“琇特赶来为玄武兄送行。”
  
  胡烈瞧着羊琇胯下那匹还在喷着粗气的战马,苦笑了一下,直言不讳地说:“稚舒与我一向是真诚相待,有话尽管直说,不必有所顾忌。”
  
  “玄武兄,恕琇直言。”羊琇一本正经地说,“两军交战,斗智斗勇而不赌气斗气,若赌气斗气,必然要大损智勇,于作战极为不利。”
  
  “稚舒何出此言?”胡烈有些惊奇地问。
  
  羊琇开诚布公地说:“玄武兄领兵出城之后,琇突然想起了剑门关下那场大火,担心吾兄心中有气,为报前仇,去与姜维硬拼死战,故而才快马加鞭赶来,向吾兄进上一言。姜维乃当世之枭雄,其智勇皆在我等之上,吾兄此去与之进行交战,务必小心谨慎,切勿赌气斗气,以免……”
  
  “羊参军不必过虑。”胡渊不等羊琇把话说完,便不服气地说,“如今之姜维已经成为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惶惶不可终日,有何惧哉!”
  
  “狂妄小子,休得胡言乱语!”胡烈喝斥罢胡渊,转而对羊琇说,“多谢稚舒之深情厚意,我定会牢记稚舒之言,小心从事。不知稚舒有何妙计,可助我破敌?”
  
  羊琇款款一笑,早有准备地说:“郪县一带多为矮丘,无险要之处。姜维退往那里,乃权宜之计,并非想在那里久留。玄武兄此去,可采用打草惊蛇之法,先故作声势,惊动姜维,迫使其率军撤出郪县,然后再追而击之。”
  
  “倘若姜维不为我军声势所动,死心塌地固守郪县,我又该如何?”胡烈又问。
  
  “若果真如此,玄武兄可先兵临城下,围而不攻。然后速报镇西将军,调集各路兵马,汇聚郪县,合力攻之。”羊琇深思熟虑地回答。
  
  “多谢稚舒不吝赐教。此次若能大获全胜,首功当属稚舒。”胡烈感激地说。
  
  “琇此次随军远征,实属无奈。故而,琇只求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并无建功立业之奢望……”羊琇轻淡地说。
  
  胡烈和羊琇正谈论着,前行踏路的探马来报:“姜维遣人持印绶节盖前来请降。”
  
  “姜维遣人前来请降?”胡烈愕然一愣,自语了一句,有些不知所措地瞧着羊琇。
  
  羊琇尚未答复,胡渊就恼怒地说:“姜维走投无路才来请降,若准其降,剑门关下丧命之将士岂不白死矣!我军应迅速进兵郪县,一举将其歼灭,以告慰死于那场大火将士在天之灵!”
  
  “黄口孺子,休得多言!”胡烈瞪了胡渊一眼,转而求教于羊琇,“此事实出意外,以稚舒之见,该如何处置?”
  
  羊琇沉思了片刻,郑重地说:“此事至关重大,又来得如此突然,琇亦无有主张。以琇之见,不如先把那请降使者唤来,待验明印绶节盖之真伪后,再作计议。”
  
  “稚舒所言甚是。”胡烈点头赞同,吩咐踏路的探马,“速把姜维之来使带到此处!”
  
  不一会儿,姜维的使者被带到了胡烈和羊琇的马前,跪倒在地,恭敬而不怯懦地说:“小人奉姜大将军之命,前来请降,望将军接纳。”
  
  “姜维遣汝前来请降,以何物为凭?”羊琇盯着那来使,厉声地问。
  
  “现有姜大将军印绶节盖与降书为凭。”那来使冷静地回答,并把所说之物捧上。
  
  胡烈和羊琇接过那些东西,除因降书上标明“镇西将军亲启”的字样,他们不敢私自开封,其余之物均一一细细地查看。羊琇见印绶节盖均为真实之物,便进一步问:“姜维现在何处?”
  
  那来使不慌不忙地回答:“姜大将军率领全军在距此二十里处安营扎寨,恭候贵军之答复。”
  
  羊琇把目光移向踏路的探马,严肃地问:“此话属实乎?”
  
  踏路的探马认真地回答:“蜀军大队人马确已在距此二十里处安扎下营寨。”
  
  羊琇略加思忖,低声地对胡烈说:“如此看来,姜维前来请降,并非虚妄之事。”
  
  “既然如此,我等该如何处置?”胡烈疑惑地问羊琇,“准其降乎?不准其降乎?万一此乃姜维缓兵之计,又如何是好?”
  
  “准其降或不准其降,我等均无法作主,须禀明镇西将军后方可决定。”羊琇迟疑了一下,折中地说,“以琇之见,此事这般处置为宜:琇与玄武兄带上姜维之来使,立即返回涪城,把此事禀明镇西将军,请其定夺。夏侯司马则继续率军前行,在距蜀军五里处待命,严密监视其动静;若蜀军不动,我军亦不动;若蜀军欲逃遁,我军则马上进行追击。不知玄武兄意下如何?”
  
  胡烈犹豫了片刻,无可奈何地说:“就依稚舒之言。”
  
  165、涪城县衙大堂(日)
  
  三路兵马按照钟会的将令,准时地开出了涪城,拥挤不堪的城内顿时冷清了下来,好似一个散了场的大集市,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吵吵闹闹的喧嚣。从天亮到现在,钟会就像是一台架设在激流之上的水磨,在一股接一股水流的冲击之下,不停地高速运转着,连个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连续两三个时辰,他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才发觉自己浑身乏力,正想稍事歇息,卫瓘却又突然出现在县衙的大堂之上。
  
  钟会连忙起身相迎,赔着笑脸说:“军司来此,有何见教?”
  
  卫瓘也笑脸相赔,开门见山地说:“卫某来向镇西将军辞行。”
  
  “辞行?”钟会心中怦然一动,有些担心地说,“军司欲返回洛阳,向大都督禀报灭蜀之事……”
  
  “非也。”卫瓘微微一笑,“卫某欲前往成都去见征西将军邓艾。”
  
  【画外音】近一段时间,钟会越来越觉得,卫瓘就仿佛一个黑色的幽灵,时时围绕着他飘游,暗中监视着他的言行举止,迫使他不得不处处加以提防,事事小心翼翼。对此,他真是深恶痛绝,但却又无可奈何,不仅无法摆脱,反而要笑脸相迎,以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卫瓘要离他而去,使他有如释重负之感。尽管他心中早就盼望着卫瓘快些走开,但脸上却又装出一副难分难舍的样子,言不由衷地说:
  
  “自出洛阳以来,会与伯玉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结下了难解之深情厚谊。如今一旦要分开,会心中真有些酸楚难止!”
  
  卫瓘也作出依依不舍之状,口是心非地说:“瓘亦是如此,不忍离士季而去。但因身负使命,不敢有误大都督之托,只好暂时与士季分手!”
  
  “既然如此,会也不敢因私交而废公事,强留伯玉在此。”钟会假作关切地说,“蜀国新灭,恐沿途并不太平,会遣三千精锐兵马,护送伯玉去成都。”
  
  “多谢士季关心!”卫瓘婉言谢绝,“姜维及蜀军主力尚未降服,此处正需兵马。瓘有大都督给与之一千兵马护卫,已可护身,岂敢再动用作战兵马!请士季不必另派兵马护送。”
  
  钟会问:“不知伯玉准备何时启程?”
  
  卫瓘回答:“那一千兵马已在涪水边等候,瓘即刻动身,就此与士季告别吧。”
  
  “待会送伯玉一程。”钟会携起卫瓘的手,并肩走出大堂。
  
  钟会一直把卫瓘送到了涪水边上,并且目送着卫瓘渡过涪水之后,才返回城中。卫瓘一走,钟会像是去掉了一块心病,身上顿感轻松。此时他才想起,从天亮时起床以后,至今还滴水未进,粒米没吃。如此一想,他便顿觉口干舌燥,饥肠辘辘,正准备用餐,忽然又见胡烈和羊琇一起走进了大堂。他不由得一惊,诧异地问:“胡将军为何去而复返?莫非军情有变?”
  
  胡烈把姜维的印绶节盖与降书放到钟会面前的几案上,有些激动地说:“末将率军出城,行进方十余里,便遇上了姜维派来请降之使者。末将不敢擅自作主,故而带着使者与此物返回,请镇西将军定夺。”
  
  钟会闻听此言,又惊又喜,两眼放射出兴奋的光彩,连饥渴也完全忘记了。他先是把姜维的印绶节盖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又拆开姜维的降书,逐字逐句地认真阅读起来。降书中写道:
  
  ……维世居陇右,本为魏将,只因遭上司之嫉妒与猜疑,有国难投,有家难归,万般无奈,降于蜀国。幸蒙诸葛丞相不弃,不仅委以重任,而且言传身教,使维能有今日。维为报答诸葛丞相知遇之恩,多年来竭尽全力,效忠于蜀国。然而,谋

事在人,成事在天。蜀国气数已尽,天意不容违抗,维之旧主已经先行归顺大魏,并敕令维率军而降。维本不欲降,无奈旧主敕令已出。维岂能既违背天意,复抗拒主命,思之再三,彷徨终日,才决定顺天奉命,率军归降。维将率领全军在距涪城

三十里处安营,恭候镇西将军之回复。倘蒙接纳,速赐来命。现将维旧主之敕令一并奉上,请镇西将军过目。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钟会细读罢姜维的降书,又把随降书一同送来的刘禅的诏书敕令认真地阅读了一遍,皱起眉头思忖了好一会,才严肃地说:“把姜维之来使带来见我!”
  
  姜维的使者被带进大堂之后,并无畏惧之色,而是跪而不语,等候着钟会发问。
  
  钟会把那使者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严厉地问:“姜维属下现有多少兵马与粮草?”
  
  那使者沉稳地回答:“姜大将军属下现有四万多精锐兵马,粮草不计其数。”
  
  钟会又问:“既然姜维兵精粮足,为何要不战而降?”
  
  那使者又答:“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姜大将军乃至忠之人,岂能违抗圣上之敕令。”
  
  “我若肯受降,姜维将如何?”
  
  “姜大将军有言:镇西将军若肯受降,便是成全了他之忠心与忠名;他将命令全军投戈释甲,归降于贵军;他本人也将亲诣涪城,听凭镇西将军发落。”
  
  “我如不肯受降,姜维又将如何?”
  
  “姜大将军有言:如镇西将军不肯受降,他也只好率领全军将士拼死一战,杀身取义,以身殉国。”
  
  钟会听到这里,不禁连连点头,感叹地说:“姜伯约真乃忠义刚烈之士也!我岂能忍心让其战死沙场、抛尸荒野!我即回书姜伯约,准其率军归降!”
  
  亲兵立即取过笔墨来。钟会文不加点,一挥而就。回书中写道:
  
  ……阅毕来书,不胜感慨。以伯约之智勇,何至如此?天命也,神意也,非人力所能及也!伯约顺天奉命,使数万将士免遭血腥之灾祸,乃忠义仁智之举,会安敢不纳!古之行军,以仁为本,以义治之;王者之师,有征无战,全军为上,破军

次之。往昔两军交战,互为仇敌,乃各为其主,各尽其忠,是国事而非私事,非伯约之过也。诚望伯约勿以此为虑,见书后速随胡烈将军前来涪城相见。会翘首以望,虚席以待。专此布达,请勿见疑。
  
  (字幕只出现下划线部分)
  
  钟会写罢,把回信交给胡烈,语重心长地说:“此事干系重大,需有劳胡将军亲自往蜀营走一遭,把此信面交姜维。”
  
  “末将遵命!”胡烈接过回信,转身要走。
  
  “胡将军且慢。”钟会突然想起了剑门关下的那场大火,半劝慰半解释地说,“姜维归降,乃军国大事。望胡将军以军国大事为重,千万不可因往昔之战事而赌气。”
  
  “镇西将军放心。”胡烈瓮声瓮气地说,“末将虽然不才,但尚知孰轻孰重,万不敢因私而忘公,有误军国大事!”
  
  “胡将军速去速回!”
  
  “末将明白!”
  
  钟会望着胡烈的背影,喜形于色地说:“此乃天助我也!使我军兵不血刃便得到四万精锐兵马与大批粮草。”
  
  在一边冷眼旁观、沉默不语的羊琇,此时走上前去,小声地提醒着钟会:“姜维韬略不凡,老谋深算,镇西将军要多加提防,以防万一。”
  
  “稚舒何必如此多疑?”钟会微微一笑,把姜维的降书交于羊琇,“稚舒阅罢,自会疑虑顿释。”
  
  羊琇把姜维的降书反复地看了几遍,将信将疑地说:“姜维之降书言词不太恭敬,令人生疑。”
  
  “哈哈哈……”钟会放声大笑,很自负地说:“姜维为人忠义,生性刚烈,若其降书言词卑恭,倒令我生疑;唯这等不卑不亢之言词,才是其真实之意,反让我深信不疑!”
  
  166、涪城县衙(暮)
  
  傍晚时分,姜维只带着姜复汉、姜兴汉兄弟二人,身着便装,随同胡烈和一队魏军铁骑,来到了涪城。
  
  姜维强抑着内心的悲痛,不动声色地来到县衙之外。他理了理纷乱的思绪,稳了稳剧烈的心跳,翻身下马,让姜复汉和姜兴汉兄弟留在县衙外,然后跟着胡烈,赤手空拳,步履沉重地走进那座他曾经无数次出入过的大堂。所不同的是:过去他是以主人的身份进进出出,而现在却是以降将的身份去拜见主人。这种天壤之别的巨大变化,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那种苦涩,只有他才能真正地品尝出其中的滋味!
  
  钟会在大堂正中面南而坐,威而不怒,厉而不倨。当姜维走进大堂时,他既不起身相迎,也不说话,只是用两道犀利的目光紧盯着姜维,注视着其一举一动。
  
  姜维偷偷地瞥了钟会一眼,不紧不慢地向前迈了几步,不慌不忙地向着钟会深施一礼,低沉地说:“降将姜维,前来拜见镇西将军!”
  
  钟会用锥子似的目光,把姜维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稍作迟疑,威严地说:“伯约来何迟也!”
  
  姜维瞟了钟会一眼,神情严肃地说:“维身为大将军,掌管着国家之兵马,今日能够至此,犹为速也!”
  
  钟会深感惊奇地瞅着姜维,自以为是地说:“两军在剑门关对峙之时,我曾致书伯约。当时伯约若依我言,何至于有今日。”
  
  姜维两滴老泪溢出眼眶,低下头去,悲伤地说:“此一时彼一时也。若非旧主降诏,敕令维投戈释甲,率军归降,维今日亦不会至此。”
  
  钟会问:“事已至此,伯约有何感受?”
  
  姜维答:“维作为臣子,以忠为本;身为大将军,以兵为本。维只求忠君恤兵,已把生死荣辱置之度外。”
  
  姜维的这番言语,既有些出乎于钟会的意料之外,又似乎在钟会的预料之中。面对着临危不惧、不卑不亢的姜维,钟会既深感诧异,又深为敬佩。他连忙站起身来,紧走几步,来到姜维面前,谦和地说:“会久闻伯约之大名,如雷灌耳。今日有幸相见,果真名不虚传!方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伯约鉴谅!”
  
  姜维又向钟会施了一礼,谦恭地说:“维亦久闻镇西将军智谋高深,风雅飘逸。今日一见,确名副其实!维乃一介武夫,不晓礼仪,还请镇西将军海涵!”
  
  钟会微笑着说:“会与伯约书信中有言:‘翘首以望,虚席以待。’如今既已将伯约望来,岂能失约食言?请伯约入座,我二人细细叙谈。”
  
  姜维感激地说:“恭敬不如从命。镇西将军有命,维焉敢不从!”
  
  钟会与姜维分宾主坐定以后,钟会朝着还站立在大堂上的胡烈摆了摆手,十分客气地说:“胡将军今日往返奔波,想必已很疲劳,暂且回去歇息吧。”
  
  待胡烈退出去之后,姜维双手抱拳,愧疚地说:“维生性愚钝,不识天意时务,在剑门关与镇西将军相峙之时,多有冒犯,今特来领罪,任凭镇西将军发落!”
  
  钟会苦笑了一下,连连摇头,含而不露地说:“两国交战,各为其主,并非私人之争,何谈‘冒犯’。遗憾者是,我二人鹬蚌相争,却让渔翁坐收其利。”
  
  “唉--”姜维长叹一声,歉悔地说:“维为此事深感惶然,故而舍近求远,前来涪城归降镇西将军,以求弥补剑门关之过。如若邓艾,虽有旧主之诏书敕令,维宁肯违抗敕命,率军与其决一死战,也断不肯降!”
  
  “唉--”钟会轻轻地叹了口气,引而不发地说:“征西将军所统之陇右军,本为偏师。谁料他却趁我二人在剑门关争斗之机,乘虚而入,成就了大业。”
  
  “此乃维之罪也!”姜维懊悔地说,“邓艾乃维之冤家对头,连年来我二人在陇右屡屡交战,互有胜负。凭邓艾之智勇,若要大胜于维,绝不可能。可惜……为此,维将抱憾终生,死难瞑目!”
  
  “此乃天意啊,伯约不必耿耿于怀。”钟会偷觑了姜维一眼,适可而止,巧妙地转换了话题,“伯约本为我魏将,今既归来,有何思虑?”
  
  姜维也见好就收,顺水使船地说:“维已年逾花甲,来日无多,又经此巨变,已是心如死灰,视功名利禄如过眼烟云。如蒙镇西将军宽恕维昔日之罪过,维愿解甲归田,返回故里,守着父母之坟茔,了此残生。”
  
  “伯约何出此颓丧之言?”钟会惊讶地瞧着姜维,疑惑地说,“伯约虽是花甲之人,但仍宝刀不老,雄风不减,何必一蹶不振,自甘寂寞。”
  
  姜维面呈悲哀之色,伤感地说:“镇西将军有所不知。维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成人,本应膝前行孝,以报母恩。但数十年来,维只顾为蜀国效忠,未能为慈母尽孝。每思念至此,维便羞愧难言,无地自容。如今,家母已经辞世,维也尽忠已毕,理应重归故里,守在母亲坟茔之前,洒扫祭祀,以弥补往昔不孝之过,报慈母抚育之恩。”
  
  “伯约所言,会岂能不知。如今陇上、天水之人广种当归、远志与知母三种药材,便是由于伯约母子之书信所致也。”钟会自作聪明地说。
  
  “竟有此种事情?”姜维故作惊讶地说,“维倒是一点都不知晓。”
  
  钟会款款一笑,侃侃而谈:“伯约归顺蜀国以后,老夫人曾给伯约带去家书一封,让伯约带些陇上之当归回去。可伯约却未给老夫人带去当归,而是带去了远志,并附家书一封。家书中写道:‘良田万顷,尤爱一亩;但有“远志”,不在“当归”。’老夫人收到伯约带去之家书与远志后,知伯约心意,也回信一封,信中写道:‘儿有“远志”,母免挂念;报国为上,乃为“知母”。’从此之后,陇上之人便广种当归,天水之人就广种远志与知母。”
  
  姜维听罢钟会这番话,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恭敬地说:“维过去只知镇西将军才华可比曹植,韬略可比张良!没想到镇西将军知识竟如此渊博,连一些民间琐事也了如指掌。佩服!佩服!”
  
  “伯约过誉矣!”钟会矜持地一笑,趁热打铁地说:“伯约有‘但有“远志”、不在“当归”’之志,老夫人有‘报国为上,乃为“知母”’之嘱。如今老夫人已经仙逝,伯约又弃暗投明,正好为故国尽忠效力,以告慰老夫人在天之灵,何必如此之早便解甲归田?以伯约之才,定还会成就一番轰轰烈烈之大事业!望伯约三思。”
  
  “……”姜维欲言又止,犹豫了一阵,才羞赧地说:“三十多年来,维效忠于蜀国,与故国为敌,故国朝野之人,对维多有怨恨。现维途穷而归,能免维一死,已是宽宏大量,维何敢另有他求。”
  
  “伯约过虑矣!”钟会见姜维心中已经有所触动,继续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伯约数十年来与故国为敌,一则乃事出有因,二则乃事势使然,并非汝之过。司马大都督求贤若渴,爱才如宝,而且知人善任。似孙壹、唐咨,尚可封侯晋爵;而伯约之才,胜过孙壹、唐咨之流十倍,司马大都督对伯约定会更加重用!”
  
  “这……”姜维似乎被钟会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低下头沉思起来,久久不语。
  
  姜维这一显著变化,引起了钟会极大的兴趣。他再次认真而仔细地打量着姜维,思忖了片刻,然后抱起放在几案之上的印绶节盖,来到姜维面前,含笑说:“物归原主。会将此印绶节盖仍还与伯约,诚望伯约再勿疑虑,尽心竭力报效故国!”
  
  姜维满脸惊慌之色,忽地站起身来,向钟会深施一礼,诚惶诚恐地说:“维既已归顺故国,安敢再受此物!”
  
  “伯约不必惶恐,但受无妨。”钟会和颜悦色地说,“似伯约这等雄才,岂可一日无印绶节盖?此物伯约暂且收下,待我禀过司马大都督,另行封赏之后,伯约再将此物交还。”
  
  “既然如此,维只好将此物暂且收下。”姜维眼含着泪花,感激地说,“镇西将军这般厚待于维,令维不胜感慨。士为知己者死。维虽不才,但尚可领兵冲杀。镇西将军若有用维之处,维定当不遗余力,以死相报!”
  
  “伯约若肯鼎力助我,胜得十万雄兵!”钟会大为欣喜,兴奋地吩咐亲兵,“速去准备酒席,我要为伯约接风洗尘!”


  

第40集装疯报信

  
  【推出】评书大家刘兰芳:二士入川,大功告成。邓艾志向远大,智勇深沉,此次领兵伐蜀,颇具雄心。出奇制胜之后,便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使蜀地长治久安的谋划之中,为此,他善待刘禅和投降的官吏,严惩贪腐卖国的奸臣贼子,弘扬诸葛亮的精神,效法诸葛亮的治国方略,而且自己带头保持廉洁朴素生活。这一切都大得蜀人之心,营造出了:蜀中大治,尅日灭吴,舍我其谁的局面。这已经为司马昭爪牙所侧目,而他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牢骚话。促使本来就对他心存疑忌的司马昭提前下了决心。而钟会则由于心机太过,作事歹毒。但诸葛绪装疯骗过了他,并且让司马昭失去了对他的信任,也离死不远了。
  
  167、司马昭书房(夜)
  
  司马昭同羊祜弈棋。黑白子错综复杂。司马昭手执白子,犹豫不决,几番欲落子又缩回手。索性将棋子扔回盒内。眼盯着棋盘,却问羊祜:“叔子,邓艾、钟会两份军报汝均已看过。有何高见?”
  
  羊祜:“邓艾出奇制胜,一举灭蜀。其功莫大焉。然,若无钟会在剑阁与姜维相持,吸引蜀军主力,邓艾之功亦难成就矣。”
  
  司马昭:“叔子之言是也。其初,吾以钟会为伐蜀主将,而以邓艾之军为偏师,然而由于姜维成功突围,退守剑阁,与钟会相持。偏师变为主力,邓艾一举成功。”
  
  羊祜:“二人战果亦各有所长。邓艾迫降僭号之主,钟会收服虎狼之师。二人之过亦相当,邓艾未能绊姜维于沓中,钟会未能破姜维于剑阁。故而,论功二人应等同,封赏二人应等列。”
  
  司马昭(下方投下一子,长出一口气,欣赏着黑龙的处境):“叔子此论与吾不谋而合。让二人平分秋色,使其难分高下,还能互相牵制。”
  
  羊祜(注视棋盘):“子上兄以为此局赢定了吗?”
  
  司马昭(看棋):“难道你还能翻盘吗?”
  
  羊祜(于左上角落子):“此处对杀,白棋短一气。”
  
  司马昭(恍然):“此处若失,则屠龙之得不能偿也。(寻找机会,落子)嗷,此一劫可助我长气。庶几转危为安矣。”
  
  羊祜(细看,):“那就要看劫材之多寡大小了。”
  
  司马昭(胸有成竹地):“黑棋只顾抢先,不稳固处比比皆是,故可用之劫材甚多。”
  
  羊祜:(落子应劫)“这么说,子上兄对韩信独断专行、妄自尊大,擅自封欲自立为诸侯之用心,已有对策?”
  
  司马昭(落子):“钟会即劫材也。哈——哈”二人大笑。
  
  168、魏朝堂,曹奂呆坐,群臣立于阶下。
  
  司马昭侧向曹奂拱手施礼,呈上起草好的诏书,曹奂也不看,直接用印。司马昭卷起诏书,拱手退出。
  
  两名信使快马奔驰。
  
  169、大都督府
  
  司马昭再次取过邓艾和钟会的军报,一字一句地分析着,仔细地寻找着令他生疑的蛛丝马迹。
  
  家丁进来禀报:“雍州刺史诸葛绪已被押解到京,现在府门外等候相国处置。”
  
  司马昭心中正烦着,不愿有人前来打扰他,就不悦地白了家丁一眼,瓮声瓮气地说:“先把诸葛绪押进监牢,待我有空闲时再去处置。”
  
  “但是……”家丁偷觑了司马昭一眼,胆怯地说,“诸葛绪再三哀求,非要见相国,说是有紧要之事,必须面禀相国。”
  
  司马昭有些奇怪地打量着家丁,疑惑地说:“卫瓘来书言:雍州军覆没后,诸葛绪连惊带吓已经变为疯癫之人……”
  
  “据小人观察,诸葛绪神志清醒,口齿清晰,根本不像个疯癫之人。”家丁向前走了两步,压低声音说,“诸葛绪是否故意装疯?”
  
  “故意装疯?”司马昭不由一怔,沉吟有顷,改变了主意,“那就把他带来吧,看他有何话说。”
  
  “是!”家丁转身走出司马昭的书房。
  
  司马昭望着家丁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自语着:“诸葛绪为何要装疯?莫非……”
  
  工夫不大,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诸葛绪被家丁带进了司马昭的书房。一进门,诸葛绪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额叩地,泣不成声地说:“相国大人,卑职实在是冤枉啊!”
  
  司马昭把诸葛绪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心不禁猛然往下一沉:看样子,诸葛绪确实是没有疯,可他为何要故意装疯?于是,司马昭立即换上了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颇为惋惜地问:“诸葛刺史,汝为何会落到这步田地?”
  
  “卑职迫于无奈,只好不疯装疯,为了是能够见上相国大人一面。”诸葛绪向前跪爬了几步,来到司马昭的几案前,抽泣着说,“相国大人可要为卑职作主啊!”
  
  司马昭亲手把诸葛绪从地上扶起来,和蔼地说:“诸葛刺史有何冤屈,可详细道来。”
  
  “相国大人啊!卑职无能,先是中了邓艾驱虎入邻之计,后又中了姜维调虎离山之计,最后中了钟会欲擒故纵之计,致使三万雍州兵马丧失殆尽,成为孤魂野鬼……”诸葛绪声泪俱下,边说边哭,泪水伴着话语源源不断地涌流了出来。(闪回):阴平桥中计离开,守桥部队被姜维、廖化歼灭,诸葛续回到桥头,极为沮丧;白水关邓艾邀他进军,诸葛续率军到大剑山下,钟会在黑夜向他面授诡计,关下谷内雍州兵遭遇火烧、擂木滚石压顶。
  
  司马昭听着诸葛绪那悔恨交加的话语,瞧着诸葛绪滚滚而下的热泪,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有几次,他忍不住把巴掌高举了起来,欲狠狠地拍打一下几案,但每次巴掌落到一半时,就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诸葛绪说一阵,哭一阵;哭一阵,说一阵。(闪回毕)后来,他止住了哭声,用污秽的衣袖擦去满脸的涕泪,悲哀地说:“卑职在全军覆没以后,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独自在大剑山上呆坐了半夜。面对着那一具具血肉模糊之尸体,卑职又悔又恨,又愤又愧,几次欲自刎而死,与那些阵亡将士共赴黄泉,以谢国人。然而转念一想:卑职虽死并不足惜,可那两万多阵亡将士岂不糊里糊涂白死也;卑职必须在对相国大人说明雍州军覆没之真相后,方可去死,才能补卑职罪孽之万一。但卑职又担心阴险狠毒之钟会为防诡计败露,要杀人灭口,不放我来见相国大人。思来想去,万般无奈,卑职只好佯装疯癫,以求能最后见上相国大人一面,禀报全军覆没之实情。卑职愧对相国大人,愧对那两万多阵亡将士,愧对国人。卑职罪不容赦,请相国大人治罪,卑职死而无怨。不过,临死之前,卑职有一句肺腑之言,不能不向相国大人倾吐。钟会险恶狡诈,居心叵测,绝非忠义可信之人。相国大人切不可被其花言巧语所迷惑,以免养虎成患,反伤其主!”
  
  诸葛绪说到这里,闭上了口,似乎把积在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他无力地耷拉下脑袋,等候着司马昭治罪。
  
  司马昭听罢诸葛绪的话后,并没有立即作出回应,而是默默地打量着诸葛绪,好久,才闷闷不乐地问:“汝方才所讲皆为实情乎?”
  
  诸葛绪再次跪伏在地,沉痛地说:“卑职自知罪孽深重,只求速死,以谢天下。古语云: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卑职岂敢欺骗相国大人,罪上加罪!”
  
  司马昭思索了好大一阵子,冷静地说:“汝身为一军之主,治军无方,贻误战机,致使姜维率领蜀军主力退守剑门关,险些毁了我灭蜀之大业,其罪非小;然究其根源,乃事出有因,邓艾、钟会亦难辞其咎。故而,我先把汝之罪记下,待日后查明真相后,再作处置。汝可先回家养病,听候处置。”
  
  诸葛绪闻听此言,又惊又喜,连连叩头谢恩,感激涕零地说:“谢相国大人不杀之恩!此高天厚地之恩,卑职定铭记在心,没齿不忘,虽肝脑涂地,难报其万一!”
  
  司马昭朝诸葛绪摆了摆手,又严厉地说:“汝回到家后,一要继续佯装疯癫,勿要露出任何破绽,以迷惑他人;二要多加戒备,以防有人暗中行刺,杀人灭口。切记,切记!”
  
  “多谢相国大人之关怀!”诸葛绪心领神会,涕泪交流地说,“卑职定牢记相国大人钧谕,继续佯装疯癫,严防有人暗中行刺,杀人灭口!”
  
  “来人!”司马昭朝书房外大声喊道。
  
  一名家丁应声走进书房,恭卑地问:“相国有何驱使?”
  
  司马昭沉着脸说:“诸葛绪确已疯癫,神志不清,语无伦次,暂时不好治罪。先把他押回家中养病,待其病情好转之后,再加以处罚。再者,尔告知羊祜、张华,为诸葛绪加派五十名护院兵士,对其严加看管,以防不测。”
  
  家丁领命,拖着诸葛绪走出了书房。诸葛绪再次佯装疯癫,声嘶力竭地喊着:“苍天哪苍天……”
  
  诸葛绪的喊叫声惊动了相国府的大小官员和前来求见的文武大臣,一个个惊诧地打量着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诸葛绪,小声地议论着。
  
  司马昭在书房中听着诸葛绪那已经变了腔调的喊叫声,心情越来越沉重,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终于像电闪雷鸣似的爆发了。他猛地拍了下几案,怒不可遏地说:“好个钟会,竟然如此歹毒!我岂能容尔!”
  
  170、成都皇宫门口(日)
  
  邓艾骑着战马来到皇宫门口,正要下马入宫,邓忠却纵马从后面追赶过来,急匆匆地说:“父亲,卫军司从涪城前来成都,距城还有二十里,请父亲出城前去迎接。”
  
  邓艾瞅了瞅西斜的日头,为难地说:“我昨日已与刘禅约定,今日申时在皇宫相见,有要事相商。现在申时已到,我岂能失约……”
  
  “刘禅乃一降臣,失约又有何妨?”邓忠劝说着邓艾,“卫军司乃持节特使,父亲切不可怠慢了他!”
  
  “卫军司固然不可怠慢,但与刘禅之约更不可失。”邓艾郑重其事地说,“刘禅虽是亡国之君,但他在蜀国臣民心中仍是至高无上之皇帝,他之话仍是金口玉言,只要他下令命各郡县之令长前来归降,各郡县就不敢违抗。唯有如此,巴蜀之地才可尽快安定下来。如若不然,我军就是出兵前去征讨,也只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故而,我与刘禅约定之事,不可随意改变,以免他以为我言而无信,自失其约,不肯尽力助我,从而有误平定巴蜀之大事。”
  
  “父亲虽言之有理,然而……”邓忠不无忧虑地说,“卫军司此次前来视察,父亲若不亲自出城去迎接,一则有失礼仪,二则恐卫军司心中不悦,产生误会。”
  
  “如今乃非常之时,不可有碍于礼仪而耽误了军国大事!”邓艾略作思忖,毅然地说,“我入宫去见刘禅,汝代为父前去迎接卫军司。”
  
  “这……”邓忠犹豫了一下,忧心忡忡地说,“非孩儿不愿为父亲代劳,只怕是孩儿官职卑微,去迎接卫军司有所不妥。万一卫军司因此生出疑心,以为父亲恃功自傲,自尊自大,又该如何是好?”
  
  “卫军司乃自家人,应知此二者之间孰重孰轻,不会因小失大,无端生出疑心。”邓艾苦笑着说,“汝不必多虑,只管前去迎接卫军司。万一卫军司因此而生出疑心,为父自会向其解释清楚。”
  
  “孩儿遵命。”邓忠无奈,只好前去迎接卫瓘……
  
  171、成都县的县衙(傍晚)
  
  邓艾匆匆赶来,邓艾进入大堂,等候他多时的卫瓘起身相迎。他一见卫瓘,慌忙拱手施礼,抱歉地说:“艾因有件紧急公务缠绊,实在无法脱身,故而没能亲自前去迎接卫军司,深为抱歉。请卫军司鉴谅!”
  
  卫瓘懒洋洋地拱手,轻淡地说:“征西将军为国操劳,日理千机,时间自然十分珍贵,瓘安敢劳征西将军之大驾?有邓忠将军为瓘引路,就已足矣。”
  
  邓艾从卫瓘的言语举动和脸色神情上,已觉察出其不满的情绪,只好赔着笑脸解释道:“艾确实不知卫军司今日要来成都,昨日已与刘禅约定申时在皇宫中相见,故而不好食言失约,以免失信于人。若是早知卫军司今日到此,艾便不会……”
  
  大概卫瓘也已意识到方才自已的言语神情过于直露,将内心的情绪溢于言表,有些失态。所以,他没等邓艾把话说完,就故作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掩饰地说:“方才邓忠将军已将此事向瓘言明,征西将军对此不必耿耿于怀。自家人不必要多礼,一切应以军国大事为重,不可因小失大。”
  
  邓艾虽明知卫瓘并非由衷之言,本想把此事解释清楚,消除误会。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许多误会并不是用话可以解释清楚的,说得太多不仅无助于误会的消除,反而会适得其反,令人更加怀疑。于是,他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对亲兵:“快去置办酒席,为卫军司接风洗尘”;邓忠进来,拱手,:“卫军司,父亲。”邓艾:“汝来的正好,快带人去打扫蜀郡太守府,供卫军司歇息”。
  
  邓艾与卫瓘相对而坐。卫瓘再次向邓艾拱拱手,假祝贺真试探地说:“征西将军智谋高深,用兵如神,出奇制胜,实令瓘敬佩不已!”
  
  “卫军司过奖矣,艾……艾实在担当不起!”邓艾不好意思地一笑,谨慎地说,“艾……艾为弥补未能把姜维及蜀军主力绊于沓中之过,才铤而走险,孤军深入。艾……艾能侥幸获胜,一托天子之洪福与大都督之神威,行军打仗如有神助;二靠镇西将军与卫军司率军把姜维及蜀军主力吸引在剑门关,使其顾此而失彼,为艾造成可乘之机与可钻之隙;三赖我军将士忠心报国,不畏艰险,同仇敌忾,英勇奋战;四是诸葛瞻少经战阵,不善用兵,几次犯了兵家之大忌,使我军转危为安;五因蜀国后主刘禅懦弱无能,贪生怕死,能守不守,不战而降。此五者乃取胜之本,并非艾智谋高深,用兵如神;若无此五者,艾-艾-艾不仅无法灭蜀,只怕已抛尸荒野矣!”(邓艾结巴时,卫瓘略皱眉)
  
  邓艾之言,使卫瓘大为惊诧:邓艾出奇制胜,以少胜多,战果辉煌,功高盖世,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而他却闭口不谈自己的丰功伟绩,而将功劳推给别人,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他为何竟如此谦虚?是怕树大招风,有意回避?还是另有所谋,故意遮掩?或许是以退为进,沽名钓誉……
  
  就在卫瓘猜疑不定、久思不语之时,邓艾诚恳地说:“刘禅初降,蜀国新灭,巴蜀之地动荡不安,蜀军将士心中不服,旧时官吏思念故主,平民百姓惶恐不宁。值此新旧交替之非常时期,公务繁忙,千头万绪,若稍有不慎,处置不妥,便要生出事端,轻则加重动荡,重则有误军国大事。而艾……艾因年事已高,精力已大不如前,心有余而力不足,整日提心吊胆,唯恐误了大事。今卫军司来到成都,艾……艾有依托矣!请卫军司能鼎力相助,帮艾-艾渡过难关。”
  
  邓艾越是谦虚,卫瓘的心中就越是怀疑。他怀疑老谋深算的邓艾是在进行试探,甚至怀疑邓艾正在设置圈套引诱着他往里钻。出于这种心态,他既不敢多言,怕言多有失,让邓艾探明了他的底细;又不敢轻易地应允邓艾之所请,以免上当受骗,误入邓艾设下的圈套。然而,他又不能总是闭口不言,以沉默相对,以致引起邓艾的疑心和不满。他左右为难,思之再三,只好来个金蝉脱壳,假恭维真躲避地说:“征西将军文韬武略皆远胜于瓘,又是三朝元老,阅历深广,处置此等小事乃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何用瓘多言?”
  
  卫瓘的推诿之词,使邓艾大失所望。他暗暗地叹了口气,再次恳切地说:“艾……艾年近七旬,虽历经三朝,但多年来或在外为官,或东征西战,对朝中之政事颇为生疏。卫军司久在朝中为官,历任要职,耳濡目染,深谙国政。请卫军司能以己之所长,补艾……艾之所短,我二人同心协力,尽快平定巴蜀!”
  
  邓艾的恳切之语,并没有能消除卫瓘的疑虑,就以退为进地说:“瓘虽久在朝中为官,然学不渊博,才不出众,文不可治国,武不能安邦。此次承蒙大都督错爱,忝为军司,只不过是奉命行事,岂敢有违使命,超越职权,妄出下策。征西将军莫要强人所难,让瓘出丑露拙,贻笑大方!”
  
  卫瓘的话说到了这种地步,邓艾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偷偷地瞟了卫瓘一眼,大声地吩咐着亲兵:“传令各部将领,速到此处,为卫军司接风洗尘!”
  
  卫瓘也偷觑了邓艾一眼,面有尴尬之色……
  
  172、涪城钟会大堂(日)
  
  姜维带蒋斌、王含,向钟会施礼,蒋斌献上簿籍图册,“汉、乐二城,守军共一万八千人,战马三千匹,粮草十五万担,请镇西将军查验。”
  
  钟会满脸喜气地接过,又付与姜维,“伯约兄,真乃真心助我。即是旧部,仍请兄长统领。(对蒋、王)二位请暂且留居涪城,待我向朝廷奏报后,再行升赏。”
  
  成都,秩序井然,城头之上许多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昭示着此城已经更换了归属,为魏国所有了!
  
  墙上有安民告示,店铺开业,居民熙熙攘攘,买卖和交易平安进行,城门口有魏兵值班守卫,门侧挂着黄皓的画像和通缉令,魏兵按图盘查出入行人。乞丐聚在一处,领粥喝。一披头散发、满脸泥污的人双手捧一破琬,边喝粥边偷看城门方向,抬起头来,原来是——黄皓。邓艾带几名亲兵走过,黄皓掩面钻入小巷。
  
  173、成都县大堂(日)
  
  邓艾在大街上溜达了一个多时辰,才恋恋不舍地回到住处。一进门,他就发现卫瓘不知何时已来到大堂之上。急忙问:“卫军司来此有何指教?”
  
  卫瓘一改前次会面时矜持的模样,笑眯眯地说:“瓘特来向征西将军贺喜!”
  
  “贺喜?”邓艾莫名其妙地打量着卫瓘,疑惑地问,“喜从何来?”
  
  “喜从天降!”卫瓘收起笑容,故作庄严地说,“天子有诏书至此,征西将军受诏!”
  
  邓艾连忙拜伏在地,卫瓘宣读诏书:
  
  征西将军邓艾涉险深入,所向披靡,攻无不克,风卷残云,摧枯拉朽,斩将夺旗,出奇制胜;僭号之主,闻风丧胆,系颈归命;巴蜀之民,复见天日,重蒙王化。故特封邓艾为太尉,赐爵县侯,增食邑一万户;赐其子邓忠为亭侯,食邑一千户。其余诸将,皆晋二级……
  
  邓艾叩头谢恩已毕,才站起身来,向卫瓘拱手施礼,不动声色地说:“不知卫军司还有何指教?”
  
  “天子已拜大都督为相国、晋公,并加九锡;封镇西将军钟会为司徒,增邑万户。”卫瓘严肃地说,“瓘奉相国之钧谕,将此事告知邓太尉。”
  
  “大都督功过伊周,德被天下,早应为相国、晋公,并加九锡!”邓艾认真地问,“相国可另有手谕给艾?”
  
  卫瓘迟疑了一下,故作神秘地说:“相国要瓘转告邓太尉:‘凡重大之事,须报请朝廷允准之后,方可行事,不能自作主张,未经报请而擅自行动。’”
  
  邓艾一怔,颇为惊诧地说:“卫军司在狄道时曾告于艾……艾,相国有言:‘两军交战,局势多变,临阵之将,要随机应变;只要能克敌取胜,先斩后奏无妨,或斩而不奏亦可。’艾之所作所为,皆是遵照相国此钧谕而行。今日相国为何又……不知相国所指何事?请卫军司明示,以便艾……艾能省而改之。”
  
  “瓘亦不知相国所指何事,只能如实转告。”卫瓘骨碌碌地转动着微凸的眼珠,模棱两可地说,“瓘爱莫能助,请邓太尉好自为之。”
  
  “唉--唉”邓艾轻轻地叹了口气,闷闷不乐地说:“此事非同小可,不容忽视。艾……艾自会上书相国,申明所为之意。”
  
  卫瓘瞥了邓艾一眼,脸上掠过几丝诡谲的笑意,然后把话题岔开,兴致勃勃地说:“邓太尉与陇右诸将均已受到封赏,此乃大喜之事。邓太尉何不传令全军,庆祝一番,一则感谢朝廷厚恩,二则激励全军将士。”
  
  邓艾微蹙着眉头,沉闷地说:“卫军司所言甚是。艾早欲在绵竹积土封尸,筑成京观,然后犒劳全军,论功行赏。卫军司以为妥否?”
  
  “此事邓太尉自可处置,何需再问瓘。”卫瓘饶有兴趣地说,“届时,瓘定前去为邓太尉与陇右诸将贺喜!”
  
  174、绵竹庆功宴(日)
  
  数千名在一个月前的那场恶战中存活下来的陇右将士,此次重返绵竹,不仅从成都带来了大量的酒肉,而且还得到了邓艾的将令:两日之内,可以尽情地吃喝欢闹!所以,他们全都像是脱掉了笼头放归自然的战马,毫无顾忌地撒起了欢来:嘴馋的狼吞虎咽,贪杯的狂喝暴饮,爱玩的吵嚷打闹,思家的又哭又叫……一个月前,正是这些陇右兵士用手中的刀枪血洗了绵竹,使这座古城变成了一座空城、死城。如今,还是这些陇右兵士用大量的酒肉,将此城变成了一个大酒馆,满城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满街摇晃着喝多了酒的醉汉,喊叫之声此伏彼起,在大街小巷中回荡……
  
  当那些普通的兵士在绵竹城内尽情地吃喝欢闹之时,县衙的大堂之上张灯结彩,大摆酒宴,酒肉的香气四处飘荡,充溢着整座县衙。邓艾和卫瓘并排坐在大堂正中的主位之上,陇右诸将和前蜀国的旧臣分坐在两边。
  
  胡烈躬身拱手对邓艾:“启禀邓太尉、卫军司,钟司徒昨夜受了风寒,头疼乏力,实在无法赴此盛宴。故而差末将前来助兴,请太尉多多包涵。”
  
  邓艾(含笑):“哪里,哪里,钟司徒身体不适,自当好好将养,不必客气。请胡将军入席。”胡烈谢座后坐于陇右将领之首。邓艾:“诸位,该说的话方才都说过了,现在宴席开始,大家尽情吃喝,一醉方休。今日所饮之酒名曰‘剑门烧春’,想诸位久闻其名,今日可开怀畅饮!”
  
  【画外音】四川呈V形状的名酒分布区域,大约在汉代及汉代以前就基本形成了。“剑门烧春”是中国最古老的蒸馏酒,南齐地下窖池及纪年砖的出土,揭开了绵竹酿酒历史的新篇章。“剑门烧春”即今日四川省之名酒《剑南春》、《五粮液》、《绵竹大曲》之前身。
  
  宴会刚刚开始的时候,在座的人还怕有失身份和风雅,都显得彬彬有礼。然而,几杯热酒落肚,神奇的酒精就开始兴风作浪,大发威力,向人们的五脏六腑发起了攻击,把他们人搞得面红耳赤,眼热心跳,开始有些不太安分了。那些新归附的蜀国旧臣还有些自知之明,晓得他们的处境和身份,一个个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规规矩矩地坐在原处,不敢有所造次。而那些战功累累又受到朝廷封赏的陇右诸将,则逐渐地活跃起来:频频干杯,开怀畅饮,大堂之上一片喧哗!
  
  邓艾本来并不爱饮酒,一是怕酒多伤身,二是怕嗜酒误事。所以,他在平时是滴酒不沾,即使是参加各种宴会,也是少饮辄止,从不过量。可是,今日他竟然对部将敬给他的酒一概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不知是他因为灭掉了蜀国、平定了巴蜀,已经大功告成,想趁此机会彻底放松一下;或许是由于他不明不白地受到了司马昭的责怪,心里郁积着不少闷气和忧愁,欲借酒浇愁,以消除胸中之块垒……无论是出于何种原因,他今天确实是一反常态,不仅对部将的狂喝滥饮不加制止,反而推波助澜,不断地与部将碰杯对饮。
  
  【画外音】在座的人中,只有卫瓘和胡烈与众不同。大概是由于他俩不属于陇右军,与邓艾的这些部将较为陌生,不便放肆;也可能是他俩在此次伐蜀之战中没有创立大功,无法与功勋卓著的陇右诸将相比,心中有点惭愧和难为情;或许另有什么别的原因与目的……他俩就仿佛两位奉命作陪的外人,只是象征性地饮了几杯,便不动声色地坐在席上,冷静地观察和仔细地倾听着大堂上发生的一切。
  
  邓艾不胜酒力,连饮了十余杯后,就已颇有醉意,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胡烈面前,结结巴巴地说:“胡将军血战剑门关,不知剑门火烧后可知春否?”说毕狂笑不止。
  
  而胡烈的面孔则由红变黑,大有怒发冲冠之相。这时,正巧有一个蜀国旧臣前来向邓艾敬酒,毕恭毕敬地说:“邓太尉智谋非凡,用兵如神,古之张良、韩信,相形见绌!邓太尉功高盖世,史无先例,必将名垂青史,流芳千古!”
  
  “哈哈哈……”邓艾满嘴喷着酒气,得意地放声大笑。然后,他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醉眼蒙眬地瞅着那些蜀国旧臣,含混不清地说:“诸位是三生有幸,遇上了老夫,才能有今日。若是遇上了吴汉那等残暴之徒,轻则要流放偏远荒凉之地,重者要抄家灭门,暴尸街头。”
  
  “邓太尉所言极是!”那个敬酒的蜀国旧臣又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到邓艾的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邓太尉以仁德为怀,使我等降臣深荷厚恩。对此,我等皆感恩戴德,没齿难忘!蜀中臣民皆愿邓太尉长留成都,永镇蜀地。不知朝廷允否?”(卫瓘闻言变色,旋掩饰。)
  
  邓艾又把那杯敬过来的酒喝了个底朝天,饱含着酒气和醉意地说:“老夫亦愿以蜀地为家,效法诸葛武侯治蜀之方略,同诸位和蜀中父老一起,尊教化,立法度,抑豪强,抚百姓,以德行选官,以勤俭察民,则天府之国,大治翘足可待,此亦吾之愿也。然上意难测,岂……岂不闻: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之忠臣良将,多遭人猜疑嫉妒,有几人能得善终,又有几人能识此道!天理有常,人道无常;宦海沉浮,世事沧桑……”
  
  邓艾酒后吐真言,把郁积在心中的苦恼发泄了出来。邓艾的这番酒后之语,引起了卫瓘与胡烈的极大兴趣和高度重视,他俩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唯恐漏掉一字一句……卫瓘掠过一丝冷笑,目光阴沉。

(责任编辑:张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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