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张嘉贞这样的强悍性格,平时肯定没少得罪人,现在这些人一看有机可乘,都纷纷落井下石。有人就讲,张嘉贞不是号称清廉吗?其实不光他弟弟贪污,他也接受过人家的贿赂。当年有一个洛阳地方官在当地给他修了一座豪宅,后来他怕事情败露,把这个地方官给逼死了。还有人讲,张嘉贞结党营私,把自己的党羽都安插到中书省……一系列问题都揭发出来了。结果,不仅张嘉佑被贬官了,张嘉贞也被定了个治家不严的罪名,一并问责,贬到幽州当刺史去了。张嘉贞不是没上朝吗?这回彻底不用上朝了。张嘉贞被贬官了,中书令的位子谁坐呢?当然是张说了。这时候,张嘉贞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被张说给耍了!所以逢人就讲:
中书令的员额有两个,他张说要想当,可以和我一起当,何必非要这么费尽心思整我呢!
被人耍弄、被人算计这种感觉太不爽了,张嘉贞一直难以释怀。一年以后,张嘉贞又从幽州调回中央担任户部尚书,唐玄宗不是历来优待卸任的宰相吗?就让张说和源乾曜在中书省宴请张嘉贞,没想到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就演出了开头那一幕,张嘉贞指着鼻子骂张说,恨不得当场打他一顿。但是,话又说回来,就算打他一顿,又能怎样呢!
通过一步步的努力,张说终于彻底扳倒了张嘉贞,如愿以偿地成为唐玄宗的首席宰相。张说和张嘉贞两个宰相的纷争,成为开元年间一个独特的政治现象。那么,身为大唐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唐玄宗在二虎相争这个问题上,应该负怎样的责任呢?
那么,这场宰相之间的纷争,到底反映出什么问题呢?我想,除了感慨一下张说的心机之外,有三个问题值得关注。
第一,张说和张嘉贞之间的矛盾斗争,其实是玄宗处置失当的结果。从玄宗亲政以来,只任命一主一辅两个宰相已经成为政治惯例。这一次,玄宗自己违反惯例,搞出了三驾马车,其实就是把张说和张嘉贞放在了竞争的位置上,这才引发了一系列问题。换句话说,是先有玄宗的处置不当,才有了张说的阴谋诡计和张嘉贞的气急败坏。这是玄宗的失误。
第二,张说最后能取代张嘉贞,其实也是玄宗选择的结果。张嘉贞为什么会被罢相呢?是不是仅仅因为张说擅长搞阴谋呢?我觉得问题不在这里。问题的关键在于玄宗的判断。我们上一章讲过,经过十多年的励精图治,玄宗已经准备迎接一个真正的盛世了。而盛世的标志就是文治武功。论武功,张说已经有两次平定叛乱的经历,这两次针对河曲地区胡人的胜利,也是唐玄宗当政以来最大的军事胜利,这就是张说过硬的政治资本。论文治,张说是当时当之无愧的文坛领袖,一代词宗。更重要的是,从打板子事件我们也看出来了,张说比张嘉贞更懂得君臣相处之道,也更懂得文治的精神。张嘉贞不是不好,史书对他有非常一致的评价,那就是他"尚吏""惓惓事职".简单地说,就是善于处理政事,尤其是具体工作。这些优点很重要,但是,随着玄宗盛世梦想的展开,只有这样的优点已经越来越不够了。经过反复比较,玄宗最终痛下决心,虽然张嘉贞也是他欣赏的宰相,但是,在好与更好之间,他还是要选择更好。这是玄宗的明智之处。
第三,玄宗以往拜相,都要充分考虑到两个宰相之间的配合度,尽可能建立一个高度协调的宰相班子。但是,这一次,张说是新插进来的宰相,而源乾曜则是留任宰相,两个人的组合,并非深思熟虑的搭配,而是临时变动的结果。何况,在变动过程中,还经历了那么多的明争暗斗!可以想象,这种搭配,默契度不会太高。这恐怕也给以后的高层政治留下了隐患。
幽州唐方镇名,即范阳,州治蓟县(今北京)。先天二年(713)置幽州节度使,天宝元年(742)改名范阳节度使。管辖范围大致为今河北北部、北京、天津和辽宁一带。安史之乱后长期叛离唐王朝。五代后晋石敬瑭以幽云十六州割让契丹,改幽州为南京。之后幽州之名便不复存在。
但是无论如何,随着张嘉贞离职,宰相制度又恢复到从前一主一辅的老路上去了,张说费尽心机,终于成了首席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