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那熟悉的身影

时间:2013-09-11 09:06来源:新华网 作者:朱国杰 点击: 载入中...

乡村

 

  在我的中学时代,每逢周三或周六是当地学生回家拿馍的日子。中午放学后,我便会挎着竹篮急匆匆往家赶,老远就会看到村口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刚到家门口,母亲就会接过竹篮,拍拍我身上的灰尘,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告诉我,大锅里还有早晨给我留的饭。由于母亲知道我在学校里饭吃不好,又走了七八里土路肯定是饿坏了,因此母亲常常给我预留着饭菜,我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解决温饱问题。有时她还会拿出前两天有亲戚来时专门给我留下的油条、苹果之类,总让我好生感激一阵子。


  周三或周日午后,我便会提着母亲为我新蒸的馒头,再拿一罐头瓶酱豆,就匆匆上路了。每次,母亲总会送我走出家门,一再叮咛路上不要贪玩,到了学校要好好学习等等。常常当我走出了很远,一扭头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如一尊雕塑,站立在村口,给我以前行的力量。后来,我每每想起母亲的身影,便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我学生毕业后参加了工作,先后娶妻生子。每逢周末或重要节日我总要回家看望母亲,母亲会倾其所能给我和妻儿做上可口的饭菜,哪怕煎上一盘腊肉,包上一顿水饺或蒸上一次面条。末了,临回程时,母亲总会给我们煮上十余个鸡蛋或咸鸭蛋,而她自己平日里往往舍不得吃,却省下来把一位慈母无私的爱给了他的儿孙们。安排我们路上别晾着或冻着了孩子,工作要勤奋,不与别人闹别扭,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母亲常常一边走,一边逗着儿子,送我们走出一二里路。在我和妻子的一再央求下,她方止住了脚步,任我们奔向回程的路。我和妻子走着说着,母亲直到渐渐地看不到我们,方转身回家去。


  母亲出生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期,因家中姊妹多,从没上过学,可是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她曾教会我二三十首儿歌,唱过四五段快板,长大了才知道这得益于她和父亲结婚前曾进过公社的宣传队,当过宣传员。她深知没知识、没文化的难处,便常和父亲任劳任怨,省吃俭用,宁愿自己多干点,也不愿让我和哥哥干活,多节省时间让我们读书,以改善我家世代以种地为生的贫困的生活。母亲常常教育我们做人要有志气,要有远大的理想,要脚踏实地,勤勤恳恳,要讲信用,诚实,多干实事,不能夸夸其谈,讲大话、空话。母亲的话语虽然朴实无华,却决定了我的性格,影响了我的一生。


  母亲是一个勤劳的人。她总是早早地起床,打扫好堂屋和院子里的卫生,便下地干活了。待到日升三竿我和哥哥来到地里,母亲和父亲总是干上好大一阵子了。以前种地机械化程度低,收秋种麦打坷垃是一件苦活儿,黑淤地里的坷拉又大又结实,有的大如小磨盘,打坷拉时往往手震得生疼有时还打不碎,每敲打一个坷垃,就会震出殷红的血迹,一个季节下来,母亲的手面上总是被震得裂出许多小口子,干活时往往老伤口尚未长住,新的伤口又震出来了;栽棉花或红薯时,一场下来腰累得直不起来不说,手指头上被泥土刷出来的肉刺往往要钻心地疼,有的甚至渗出殷红的鲜血;由于当时人们以红薯为主食,寒冬腊月季节,每天早晨母亲总会洗上一大盆红薯,等到所有的红薯洗好的时候,她的手指早已冻得像一根根胡萝卜。


  母亲是一个节俭的人。她深知粮食来得不易,平日里家中剩下的饭菜,她很少倒掉,常常是热了自己吃。我上初中时,家里条件好一些的同学常常一个馍才吃得不到一半就扔掉了,我就要捡回来喂鸡。母亲总会把块头小一些的切碎给鸡拌食,而块头较大的,她常常留下来,把馍皮揭掉自己吃,说:"都是好面馍,扔了怪可惜的。"由于家中人口多,开销大,经济又十分紧张,母亲很少做新衣。因此,一件新衣只有在她走亲戚时才从箱子底拿出来穿在身上,平日里常常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打着补丁的旧衣服。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我和哥哥正长个子,每逢年关或季节交替时节,母亲总会用她亲手纺织的粗布,为我和哥哥做身新衣;后来经济有所好转时,就让父亲到集上为我和哥哥扯回洋布,请人为我们剪裁样式新颖的衣裤。每当我们问母亲为啥不给自己做身新衣时,她常说:"娘在家里干活,又不出门,穿恁好干啥,只要穿得干净就中。"母亲勤俭持家的好习惯一直保持到她去世,这不,她过世时头上还顶着一条因鼠咬而打了补丁的灰围巾。


  母亲是一个贤惠知礼的人。她常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桌椅擦洗得干干净净;她总是在那艰苦的岁月,变着法儿做出令全家人可口的饭菜,为全家人做出合身暖和舒适的衣服。虽然那时的物质生活极为匮乏,但是春季的蒸榆钱、炒槐花,夏季的蒸菜馍、烙油盒子,秋季的焯红薯梗、炒嫩南瓜,冬季的米花糖、炸咸果子、麻叶子,都是令我终生难忘的记忆。母亲十分孝顺长辈,平日里家里只要改善了生活,总会让我和哥哥给爷爷奶奶送去一碗饺子,抑或一碗炒鸡肉;每逢爷爷、奶奶过生日,哪怕生活再拮据,她总会让父亲想办法筹集些钱到集上割回二斤肉,买回一只鸡或一条鱼,把二老请到我们家里来,好好孝敬。由于父亲是老大,每逢农忙季节,父亲总是把自家的庄稼放在后面收种。由于叔叔家的孩子小,父亲常常帮了东家帮西家,母亲常常忙里忙外,领着我和哥哥们把地里的活儿干得利利落落,毫无怨言。


  2005年春,母亲因肺癌永远地离开了她和父亲经营了近50年的家,永远地离开了她的儿孙们。


  亲人不在音容存,岁月更迭日更新。现如今,我每次再回老家,再也不会在村口看到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再也听不到母亲那温馨的叮咛,取而代之的是父亲日渐衰老的容颜、渐渐弯下的脊梁和父亲身后处在日新月异变化中的故乡。在父母身影的交替中,在故乡容颜的变化中,我的视线渐渐由清晰变得模糊,继而又由模糊变得清晰,内心也由悲戚而变得释然起来。但愿父亲的日子更加好起来,但愿故乡的容颜更加新润起来吧。我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祝福着……


  2010年 3月14日于周口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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