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森决定到广州申请。他把船交给助手拉特马诺夫,自己随涅瓦号进入广州。虽遇到一些麻烦,但他向中国补交海关税和其他一些费用,还是被批准了。
首先要把涅瓦号的皮毛卖掉,但对第一次来广州的俄国船来说,这个任务并不顺利。这时没有俄国商馆,第一次来,不认识人,更没有商圈,如何做买卖?克鲁森想起,几年前自己曾经来过广州,认识英国商馆一些人,于是前去找他们。但英国人认为,这件事难办,因为俄罗斯第一次入广州,有没有人愿意购买这批皮毛,仍是未知数。经过几天努力,终于是英国商馆的比尔,找到一个中国人叫“六官”的(其实真名叫黎颜裕),愿意购入两船的货。涅瓦号的货用17.9万皮亚士,但海獭皮却一张不要,中国人给的价不到20皮亚士一张,而回莫斯科卖一张值二三百卢布。而希望号的货只值1.2万。两笔合起来,一共19万多,他们把9万给茶叶商,还得到10万现金,到市场购买其他货物。
广州的货备齐了,按计划,12月25日离开码头,27日或28日离开黄埔,这时突然传来消息:不能离开,因为没有得到北京政府的批准。这就怪了,来这里做生意,货无非茶叶瓷器等,为何不准许再上船。中方派来一艘警戒船,监视俄国人一切行动。克鲁森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但苦苦思索,也无法知道原因在哪里。
一打听,原来老的两广总督这几天就要调离,新的总督就要降临,交接好就会让他们离开。克鲁森耐着性子,只能等多几天。他还想,有没有人会与上头沟通,以免到时再生枝节。
在广州,他们见到一个印度头陀,经常在街头表演圣徒法术,以对尘世幸福的漠视引起人们的注意。他像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全身不动,任由路人注视。头陀最近十年跑过亚洲很多地方,他对克鲁森说,广州有两个俄国人,在广州已经待了25年,既能讲俄语,英语也非常不错,问是否愿意见他们。那时外国人不经特殊准许不能进入广州,所以这两个俄国人已经在广州被“冷藏”太久了,头陀曾问他们原来在俄国干什么,他们长长叹口气,没有回答,看样子地位不低,但不愿意讲。当他作为教徒,把两个俄国人介绍给船长克鲁森时,说把他们带回俄国,一定会受到欢迎。克鲁森想想,还是摇摇头,他是做生意的,何必揽这种活儿呢。
新的总督果然上任了,克鲁森日盼夜盼,日子一天天过去,仍然不见放行令。至此才明白,无论新的或老的,不可能让他们离开。因为,都在等北京的批示。克鲁森想,这样拖下去不行,要主动写一封信给总督大人。他用英文写了一封信,指出这样对俄国人是不公平的,可能产生不愉快的后果。然后,把信交给英国商行德拉蒙德先生,因为这个人古道热肠,很乐意帮人。应当说,德拉蒙德到中国时间长,很能帮助他们。12月13日,珠江西岸欧洲洋行对面起火,一共烧了七个小时。几千广州市民围着看热闹,大声呼叫,而官府没有一个官员到场,只派一帮听差来维持秩序,只有一个地位低微的来看了看,不起作用。而德拉蒙德先生却及时调来了自家的消防车,扑灭了蔓延的大火,否则整个欧洲洋行都会被火海吞噬。
对德拉蒙德印象好还有另一个原因,这里的政府总是对老百姓漠不关心,到1805年,洋行的第二医师皮尔逊,鉴于中国经常流行天花,夭折大批生命,决定把牛痘引进中国,第一站就是广州。这不是没有风险的,即使你救活一万人,但如果有一个死了,当局也会立即把你处死。皮尔逊医生每周注射200多人,许多妇女带着孩子前来,为普及知识,皮尔逊印发一本小册子,讲到牛痘的来源和注射后的好处,所有的中国医生都极力反对这样的治疗,从牛身上拿到的什么疫苗,谁信?!但是皮儿逊用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后来还专门培养四个中国人来辅助,这个工作以更快的速度展开了。小册子翻译成中文后,需要派发几千册。但这本小册子着者还不能用西洋名字,只能用中国名字,而这个中国人是--谦官,还是德拉蒙德找来的人,因为他愿意承担这个义务。
俄国船长感叹“中国人的特质”
德拉蒙德把信接过,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他说,信写的虽然及时,但要交给总督却是更大的难关,只能把信交给“海关监督”,由监督再交给总督。此外,他又说,这是英文信,要译成中文,非要找个中国人来完成。
虽然涉及俄国人的生意,但德拉蒙德郑重其事,决定组织一个班子来做这件事,特别邀请十三行最着名的商界首富潘启官进来,他财富多,受到海关监督的器重。可是,潘启官非常憎恨欧洲人,德拉蒙德只好亲自去拜访他,邀请他下午三点到自己家与大家商谈。结果,他的礼貌给潘启官大大的虚荣心,德拉蒙德告诉潘启官,英国和俄罗斯联盟友好,有义务帮助这些从未到过中国的朋友熟悉中国。潘启官认为德拉蒙德管得太宽,虽答应会来参加会议,却在开会时又缺席了。
会议开时,只能把那封英文信交给另一个行商--茂官,请他交给海关监督。茂官接过后没说什么,大家才松一口气。第二天,茂官把信送回来,说不能把信交出去,信中有许多上司不想听的话。他自己另写了一封,请大家过目。但一读,通篇都是献媚用语,大家无法同意。
德拉蒙德摇摇头,来回踱步,说,这样吧,请克鲁森另写一封,用最简单的话,就写扣押给你们带来的坏处,要求尽快放行。强调俄罗斯地处冰天雪地之上,再迟出发则会遇到更大的风险。把信交回茂官,茂官要求再加一两句客气话,他说,这是海关监督要求加的。以致俄国船长感叹说,这件事看到哪怕是显赫的中国人的特质和知识水平。
在广州三个月期间,俄国人对广州人的生活很感兴趣,如谈到广州人吃饭时,中国人逮到什么就吃什么,似乎自然界的生物没有这个民族不吃的,就连每个欧洲人见到就厌恶的老鼠(按:应是田鼠),在他们的眼里乃是美食在市场出售。中国人酷爱那些既能增强体力又能满足欲望的食物,且出手阔绰,如燕窝、鱼翅等。每次宴请缺了这是不行的,每张吃饭的小桌子四到六人,菜肴一盘盘上来,给每个人交替使用,每人还有一双30厘米的骨制筷子,代替餐巾的是一块小布,用以擦嘴。曾见过潘启官用来擦鼻子,不就是手帕了?
他们在等待时间,也会有社交活动。约好见潘启官,一早到了珠江对岸的一座房子面前,主人很早就穿着蓝色的短袄迎接,走进房子的时候,俄国人看到与欧洲截然不同的园林景致,呆呆地被这一切所吸引,却发现这一片青绿之中,竟然没有一片是草地。而在俄国最可贵的却是草地。走进潘启官的卧室,看到一大沓各式被子,共八张。主人说,这些被子根据天气情况而使用的,中国人睡觉有各种方式,南京人睡觉哪怕冬天也甚至光着膀子。在这里由冷到热,或由热到冷,都可以顺序使用。还带他们看自家一些小木牌,介绍说,这是祖先的牌牌,后代都要恭敬地拜祭他们。看来中国人那套规矩是严谨的,前不久广州一个工人,按照西方帆船的模式,制造了一艘西式大船,结果被官衙判处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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