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河北阜平人，在大沙河边的一个贫穷的小村庄长大。战乱与饥荒，逼迫她在少女时就跟随新婚的丈夫背井离乡颠沛流离，逃荒路上，风餐露宿，凶险万分。一日夜宿荒山野庙，被一只恶狼堵在破庙里。面对张牙舞爪的恶狼，母亲毫无惧色，与丈夫一起抡起挑行李的扁担与恶狼殊死搏斗，终将恶狼击伤赶跑。父母几经辗转，落脚在远离故乡数千里之外的大黑河畔的卓资山。从此，70多年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卓资山。后来提起恶狼一事，母亲笑着说：“当时我以为是条野狗呢。”

    我们兄妹4人，父亲参加工作后，工资低，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母亲就打临工补贴家用。她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在那用布票的年代，母亲节衣缩食缝新补旧，从不让孩子们穿破衣服。尤其是逢年过节，为了能让我们穿上新衣，连夜赶制。我一觉醒来，母亲仍在昏黄的油灯下穿针引线。几十年过去，那小油灯下母亲的背影至今记忆犹新。只要有空闲，母亲就不停地纳鞋底子，让我们年年有新鞋穿。在三年困难时期，她和父亲宁可自己饿着肚子，节省下几两米面，也要让孩子们填饱肚子。大人饿出了浮肿病，而我们几个儿女却安然度过了“低标准、瓜菜代”的年月。

    1971年父亲去世，母亲刚满50岁，但已是疾病缠身。两个弟弟还未成年，而我和妹妹都在乡下当知青，倒了顶梁柱，一家人该怎么过？生活前景一片暗淡。身体羸弱的母亲并没有躺倒，擦干了泪水，对两个小弟弟坚定地说：“别怕，只要娘在，天就塌不下来！”母亲实践了自己的誓言，拖着病体，四处奔波，撑起了残缺的家，将我的两个弟弟拉扯成人：一个参加了工作，一个参军当了兵。而母亲的病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而后几十年，我为生计四处奔波，从乡下返城后，又经历了几次大的变动，离开了卓资山，一直未能伺奉老人家左右。但母亲体谅儿子的苦衷，说：“只要你日子过得好，娘就放心。”

    母亲是一个永远闲不住的人。听弟弟妹妹们说，八十高龄时，还要每天早晨把门前的马路扫得干干净净，儿女们拉她，邻居们劝她，怕过往车辆行人碰着她，可她就是不听，坚持扫。直到92岁时，她才放下扫马路的扫帚。那也是她住进了楼房，门前没马路可扫了。

    93岁的母亲终于不能走路了，才在床上躺下。熬尽了一生心血的母亲，瘦得皮包骨头了，铺上再厚的褥子也硌得疼，但母亲始终不吭一声。

    93岁的老母亲于今年6月6日凌晨在睡梦中辞世。我望着她老人家像熟睡了的遗容，泪如雨下，一生坚强的母亲以坚强走完了她那苦难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