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没有失去一个孩子
1926年4月,刘振华以十万大军围攻西安,西安城与外界隔绝达八个月之久,城内饿死的市民数以万计。
孤儿院也面临着成立后最困难的时期。当时收容的孤儿已有一百多人,再加教职员工,每日所需口粮一百余斤。围城初期,孩子们和员工还能以杂粮度日,但到围城中后期,在西安城里即使有钱也无处购粮。孤儿院面临断粮的危险。
张子宜的遗稿中,记述了这段艰难的岁月。由于粮食匮乏,只能购买麸皮和油渣给孩子们充饥。到了9月时,口粮几近断绝,无奈只得宰院里的骡马给孩子们吃,师生们艰难度日,面临断粮的危险。
此时的西安城内,已是饿殍遍野,城中常能看到饿毙街头者。院长张子宜多方奔走呼吁,最终,杨虎城将军和国民军粮站总监吉希文,捐赠了部分粮食和代食品,孤儿院的孩子和员工,节俭食用,才得以渡过难关。在8个月的围城中,西安居民有数万人饿死,但孤儿院却没有一名师生死亡,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11月,西安解围,冯玉祥进入西安,当这位将军得知围城期间张子宜以私人名义借了许多粮食,供孤儿院孩子度日,于是便拿出自己部队的钱还清,并两次给孤儿院捐款,共计4000元。
无名氏老人向孤儿院
捐万元银票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1928年,关中地区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大旱,旱情一直持续到1930年。孤儿院再次面临口粮紧缺的危机。当时恰逢朱子桥来陕赈灾,协助孤儿院筹集粮款,孤儿院再次渡过了难关。
最初,孤儿院只收男孩,不过,到了大旱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使得孤儿院开了收养女孩儿的先河。张子宜《创办西安孤儿教养院之动机与经过》一文中说:“孤儿教养院初成立时,只收容男孩。迨1929年,关中大旱,灾情严重。北平孝惠学社饶聘卿、唐慕汾莅陕救灾,在眉县等收容女孩百余名,交给我们教养,她们来时,可怜已极,无法形容。”
1930年,杨虎城将军回到陕西,对孤儿院灾后重建,恢复和发展,都给以大力支持和同情,在杨虎城的帮助下,陕西财政厅每月都会给孤儿院补助经费。杨虎城的母亲也多次向孤儿院捐款。同时,通过各界的捐款和支持,孤儿院修建了礼堂和儿童教室及图书馆。邵力子夫妇、李仪祉都曾向孤儿院捐助,邵力子还帮助孤儿宋子元在上海美术大学上学。
1931年,著名报人张季鸾先生从天津返回西安,专门来孤儿院看望孩子,并拍摄了许多孩子生活的照片,回到天津后,他将这些照片刊登在《大公报》上,此举为孤儿院募捐到了数千元。利用这些钱,孤儿院购买了数辆大卡车,拉运邮件,以补助院中经费。
让张子宜特别感动的,是有一位自称无名氏的老人。张子宜先生在自己的文章中回忆,1936年,院中收容的孤儿已增加至六百多人,开销也日益紧张,某日,一位素不相识的老者来到孤儿院。他在孤儿院前前后后转了一圈之后与张子宜交谈,询问办孤儿院的长远规划,并问他目前有何困难,张子宜说,最大者莫过于经费来源。老者听罢连连点头,遂拿出一张万元银票交给子宜先生,嘱咐说:“我也想过办孤儿院,但年龄大了,力不从心。这一万元就交给你,拜托你为社会办点好事”。张子宜先生请老者留下姓名,老者说,若留姓名“就叫户县无名氏”。这位无名氏老人的捐赠,是孤儿院1922年成立以后的一笔最大的个人捐款。孤儿院用这笔巨款在附近建起商铺六十多间,出租给商户,收取租金,支持孤儿院的开支,并在孤儿院内勒石以纪念这位老者。
为了躲避日本人的轰炸
孤儿院迁至太乙宫
据西安市第二社会福利院提供的资料,1938年,日军飞机轰炸西安,临近火车站的孤儿院常常受到空袭危险,为了保证孩子们的安全,孤儿院被迫搬迁。
“为躲避空袭,全院的教师和孩子先是搬迁到南郊的新开门村,借用村中的庙宇和祠堂给孩子们上课。”张德蓉老人说,“后来在太乙宫买到了一块地,孤儿院便搬到了那里。”
孤儿院得以搬迁,多亏于右任的帮忙。对于资金本就紧张的孤儿院,搬迁购地、建房需要一大笔费用,于右任得知此事后,在重庆多方呼吁,为孤儿院筹款五万银元,并书写了大量书法作品,交给张子宜,通过举办书法展览和义卖,并用这些收入补充了孤儿院的资金。于右任对新院址的建设十分关心,抗战后期,回陕西时,还专程到太乙宫孤儿院参观。
张德蓉还告诉记者,张子宜还将他在精业公司分的一万八千银圆私产,全部用于孤儿院的建设中,她说:“在太乙宫购置的地很大,我记得有65亩多。当时建设的总设计师是一位从日本归国的留学生,他本来要设计费五百大洋,然而当他听说这块地是用作孤儿院,特别是知道了我爷爷创办孤儿院的艰辛后,竟然分文不取,免费绘制了孤儿院的设计图。”
1939年底,太乙宫新址建设完工,孤儿院正式搬迁到终南山下。新址环境优美,风景宜人,南眺可见翠华山、南五台,院外东西两侧有小河流过,周围农田环抱。院内修建了砖瓦房的学生宿舍和教室,同时修建了操场,空地上栽满树木。
张德蓉老人向记者描述了那时院里的情景:孤儿院分为三个大院子,最大的院子是“男院”,有30亩地,是男孩子们住宿的地方,孩子们的教室也在这儿。男院后面是“女院”,占地10亩,是女孩子们生活的地方,女院不允许男生进入。不过女生却可以到男院去,因为教室都在男院。除过这两部分,剩下的地方就是菜地,菜地很大,有专门的师傅看管、种植,孩子们也常去劳动。菜地种植各种蔬菜,供应全院孩子和员工食用,同时,院内饲养有猪羊、鸡鸭、骡马。当年一位参观过孤儿院的李文斌先生,在他的文章中说:“被人们遗弃的孩子,竟然生活在这样优美的环境中,局外人士实在难想象!”
此时,在院的孤儿仍有几百人,仍然实行工读并进的教育方针。不仅设有小学,还有职业班(初中),孩子们在这里不愁吃穿,学习文化知识和手艺。
78岁的党子祥老人自1948年进入孤儿院,他说:“院中还设置有医疗室,给孩子们看病,这个医生的医术非常好。同时,他不仅为本院的儿童看病,附近的老乡们生了病,也都来找他医治,他还常向穷苦的老乡们赠送药品。”
抗日战争时期,孤儿院收容的孩子数量大幅增多,不仅有本地的孩子,还有许多从河南、河北、山西等沦陷区来的孤儿。据张德蓉回忆:“抗战后,孤儿院里还来过一批东北的孩子,连战的表姐赵茹梅女士就是那时从东北来的孩子。”
孤儿院还收容了许多残疾儿童,据党子祥回忆,当时孤儿院有几位教手艺、音乐的老师,也是残疾人。
男孩名中都带“子”
女孩名中都有“爱”
当时,来孤儿院的孩子有许多没有名字,他们都由孤儿院来取名,知道父母姓的便以本姓,不知道父母姓的便随张子宜姓张。为了表示孤儿的地位是平等的,每个男孩儿名字的中间一个字均随张子宜为“子”,而女孩儿的名字一律与张子宜的夫人张主爱连名,以“爱”字为第三个字。
张子宜在遗稿里提到:“如果孤儿孤女在西安结婚时,我常常参加他(她)们的婚礼。有的孩子在外处结婚,把照片给我寄来,安慰我。有时候女孩子们结婚,院中给几件布衣服和一些零碎东西。”这可见他与孩子们感情的深厚。
“爷爷是个对子女很严厉的人,对我们几个住在孤儿院的孙子也很严厉,有时甚至会训斥我们。但是,我从没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孤儿态度不好,他在孤儿面前,总是和颜悦色的。”张德蓉说:“从西安孤儿教养院1922年成立,到1949年西安解放前,孤儿院先后收养和培育了成千上万的儿童。并使这些儿童学会了谋生的本领,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还有资料说,截至解放时,“由院方直接资助的从中等学校和职业学校毕业的(孤儿)近百名,大学及专科毕业的亦有不少。”1936年西安事变前后,先后有150名孤儿院学生奔赴延安,张子宜的原则是:“孤儿院为社会培养人材,并非为某一个党培养人材。”
新中国成立后,西安市人民政府在1950年8月,正式接管了“西安私立子宜育幼院”,仍由张子宜担任院长,更名为“西安市子宜育幼院”。
1952年3月,中国人民救济总会西安市分会,将子宜育幼院与人民育幼院合并,更名为“西安市人民育幼院”。1956年6月,将全省各社会福利院的儿童全部集中到太乙宫,进行集中管理,更改院名为“西安市儿童教养院。”之后,教养院几经合并、改名,到了1973年,更名为“西安市第二福利院”,2005年8月,正式更名为“西安市第二社会福利院”。若从1922年孤儿院诞生算起,今天的市第二社会福利院已经有近90年的慈善历史了,不过,现在福利院帮助的对象已不仅是儿童,市第二社会福利院行政副院长屈宏毅说:“目前,福利院帮助的有儿童福利院送来的14周岁以上的孤儿,还有市救助站送来的流浪乞讨者,另外还有生活不便的代养老人”。近几年来,福利院被评为“省一级福利院”,并被国家民政部评为国家级养老服务60个示范单位之一。
地理链接
今天解放路“民生百货”处,就是民国时西安孤儿教养院的旧址。孤儿院搬迁后,1946年8月,张子宜将孤儿院在解放路的院址改为“民生市场”。张子宜为方便人民生活开办市场,据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故以“民生”为名,其商铺租金全用作孤儿院的运营。1954年,由摊贩组成“民生合作商店”,形成了“民生百货商店”的雏形。
本组稿件文除署名外由 记者 赵珍采写 图除署名外由西安市第二社会福利院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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