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春3-4月份 ,我正在迪化的职业学校上学。一天,突然来了两个人,说:“你们要搬家,赶快回去看看。”因为我平日住在学校,所以没什么疑心就跟他们上了车。谁知他们却把我带到了西河坝。下车进狱后,我见到了丈夫黄永清,还有不少老弱病残人员。后来渐渐和大家熟悉了,认识了朱大姐(朱旦华,当时是毛泽民的夫人)、杜妈妈(杨之华,瞿秋白的夫人)、独伊(瞿秋白之女)等人,才知道他们是被盛世才关押的八路军及其家属和子女。
我这个生长在偏僻南疆的人,原只知道世界上有个迪化城是个大地方,和这些人接触后,才知道大地方多得很他们来自湖南、四川、上海、广东等地 .这些人远离家乡为穷人打天下,现在被敌人关押受苦,我从心底钦佩他们。狱中的同志们见我年纪小,还让我和周剑、曾明由等人一起学文化。除了学习算术和写字,有时还由刘勉同志给我们讲青年修养知识。这使我在文化上有较快的提高,初步了解了做人的道理。
秋天,我在西河坝生下了第一个孩子。狱中的同志们非常关心我,有的服侍我坐月子有的教我带孩子,有的送我小孩衣服和包单,感动得我不知说什么才好。正巧这时财政厅送来了黄永清软禁前的提成奖金由于纸币贬值,所以记得是一麻袋钱。大家都要求给孩子过满月热闹一下,但黄永清看到组织经费困难,就把整数交给了组织,把零头交给了张风英同志,委托张大姐采办满月物品。结果大家弄来了肉、菜、瓜之类,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在此期间,我深深感受到了革命大家庭的融洽和温暖。
这时的软禁生活是很艰苦的,我只能给小孩喂面糊糊。有病没药,也不让到外面治疗。孩子在1943年5月得了肺炎,死在了狱中。当时我很伤心,杜妈妈和独伊等人经常来看我,后来还让我到她们的房子里住,待我胜过亲人,这使我在悲痛中得到了温暖。
1943年夏6-7月 ,敌人把软禁在西河坝的老弱病残人员押送到了七道湾。七道湾的监狱生活比西河坝更艰苦。敌人不但在生活上克扣大家,还严密监视。为了不让大家看革命书籍,敌人还经常突然冲到屋里查看,把发现的马列书籍全部拿走。在这种情况下,我和张玉兰就分管带孩子和放哨,尽力给大家创造学习条件。当时朱大姐、杨医生、张大姐常到杜妈妈房里来说话办事。每逢这种时候,我就给她们放哨。有时同志们需要集中,我和张玉兰就把孩子们召集起来,给孩子们讲故事、教歌曲。
1943年冬天,敌人又把我们转押到第四监狱。这时我和张玉兰、张大姐、熊琦等人住在一起。第四监狱的生活更苦,每天都是咸菜和馍馍,看病更困难。而且敌人开始传唤和提审我们了。我在过堂前曾受到朱大姐、杜妈妈、独伊等人的鼓励,有时他们还教给我应付敌人的话。过完堂后,我再向她们汇报过堂的情况,其他的家属也是这样,所以敌人分化瓦解革命同志和家属的阴谋失败了。
在第四监狱还有一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由于敌人封锁消息,陈潭秋、毛泽民周彬 、林基路三位同志被害之事延至1944年秋才传到狱中。同志们闻此噩耗悲愤无比,各牢房都开了追悼会。朱大姐听到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后,表现得很坚强,她鼓励大家不要哭泣,不要消沉,继承先烈遗志化悲痛为力量,与反动派斗争到底。为此,朱大姐自编了很多诗歌教给自己的孩子毛远新,以铭父志。我第一次看到这样坚强的女性,心中对她充满了敬意。
1944年冬天,要把我们新疆籍人(5个 同其他同志分开,我们不同意,便与敌人进行理辩。但凶神恶煞的看守连踢带绑,强行把我们拖走了。我当时反抗得最厉害,所以被捆绑后由两名看守架着拖到了后院。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组织和同志们奖给我一块粉红色的布。记得我用它做了件短袖衬衣,穿了好长时间,但从此我就失去了同志们的帮助和指导。 '
敌人趁此机会,加紧对我们提审过堂,每次都劝说我们出狱,这是想从我们家属身上打开缺口。有一次,敌人又提我过堂,说黄永清死了,催我出狱。那时我年轻,文化低,失去了所有的依赖便没了主意。所以当时什么也没说,回去后就赶快从门缝里塞条子给杜妈妈,问:“我该怎么办﹖”杜妈妈说:“先看看黄永清的尸首再考虑去留。”三天后敌人又提我过堂,问我出狱之事考虑得如何,我就按杜妈妈教的话说了。
没料到敌人立即同意,他们把我带到新监狱,我在办公室时呆了一会儿,敌人就带来了黄永清,这使我非常吃惊。黄永清因误听了看守的胡说,以为我自己要出狱,所以很生气,问我:“你来干什么?”我不懂这里的奥妙,只是委屈地说:“小孩早死了,他们现在又说你也死了。让我出狱。我想看个究竟就来了。”黄生气地给我写了休书。
回到住处后,在伤心和孤单的情绪中,我决定出狱,并向杜妈妈她们告别。杜妈妈说:“走可以走,但不要把我们狱中的情况向别人说。”就这样,我含泪离开了女牢,暂时栖身在南门的姐姐家里。
半个月后,张玉兰、段进启、黄永清到我姐姐家说人都被放出来了,就这样我们结束了监狱生活。